肖然瞧得十八营弟兄们远去，不知怎的生起了一丝感慨。逍遥山庄弟子十八营，虽说没有朝廷编制，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肖殷亲自培养出的嫡系部队。按照逍遥侯蛮横的做派，日后随便安排他们进入军中，做个百夫长，天下人谁能说闲话。那可是十八万大军，又有谁敢说闲话？凉州平定十六国之乱时，号称三十万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如今明面上逍遥侯只掌军十万，保不齐哪日便是三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江湖免不得又是一番重新洗牌，就像当年欺压无双峰一样。这就如民不与官斗一个道理，天下人不敢与逍遥山庄争锋。
十八营弟子作风彪悍，平日里没少接刀口上舔血的危险任务，就拿武当国来说，凉州城哪个刺史以上的府邸没去过几次？暴毙而亡都算小事，满门被屠也不稀少。可江湖就是江湖，江湖有自己的道理。肖然望着之前阵亡的兄弟被新一批面孔取代，心如刀绞，那可都是自己以后的势力保命的家底。现在离江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折损不少。若真是完完本本的将江湖走上一遭，岂不是整个十八营都得陪命？他以为自己未入江湖，却身处江湖。上至谢一剑，下到木剑游侠，他们也分不清自己所处何地吧？
当年轻游侠们都老了，觉得自己离行侠仗义越来越远之时，驿站市集里便出现了许许多多带着沧桑之色的说书人，把年轻时自己的游历重新加工打包，定能吸引众多的年轻后生向往羡慕不已。他日下定决心，抛弃所读的寒酸圣贤书，变卖家里耕地的老黄牛，凑得一二两盘缠，找个街上铁匠铺，打得一把明亮的铁剑，走着走着就进了江湖。走着走着也出了江湖。
肖然一人殿后，想会会那日救他的高手，山间小路比不上名山大川，但有自己独特的韵味，生出观赏之情。走走停停，耽搁不少时间。幸得雨势减小，有要停的趋势，赶路起来比较轻松。闲暇时想起道德经，心中默默参悟之后方知道文深意，王玄子一身修为不易。如今吸收了十之一二，只是缺少了一个契机。也不怕，江湖路远，要是每人都像小师弟那般一步知天命，这江湖也就没有闯荡的必要了。
山间小路崎岖难行，二十余里才看见一家乡野酒肆，竖的笔直的酒招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天下第一酒五个大字，难看至极。好在方圆五十里内别无他家，配得第一酒肆的名头。酒肆不大，外边一间茶棚，里头有一个小厅，几张桌子很随意的摆放着，因为是路边人烟稀少打尖的小店，客人不多，也不显得拥挤。旁边两间茅草屋，想必是店家的住处。
肖然朝这边走来，老远听到有人呼唤：“客官是打尖呢，还是住店？打尖小店有上好的黄酒，也有乡村野味，自家做的点心小吃，客官不妨尝一尝。保证让你吃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说话间肖然走近，看清了吆喝之人。十八九的年纪，皮肤黢黑身形消瘦，这是山里汉子特有的本质。见肖然走来，笑脸相迎，用毛巾轻拍几下肖然身上的尘土，迎到茶棚里坐下。
肖然看他人不错，话也就多了起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道：“适才听见你吆喝，十分有趣，只是你才吆喝到一半，我想听听后面住店的如何如何？”
那小厮听罢，顿了一会，他吆喝这么多年向来只吆喝一半，下一半也没人提起，快忘了这一遭，不过反应倒是极快，清了清嗓子，做吆喝状：“嘿嘿，住店的话，小店有上好的房间，可以观星辰饮珠露，快活得很。保您住了第一次，再也不想来第二次。”语罢露出洁白的牙齿，朝肖然嘿嘿傻笑。
“哦，这是何意？”肖然喝了口茶，咽了下去。这茶苦乏，醒人脑神，解渴得很。
小厮看着肖然真诚的眼神，就觉得自己今日可能遇见了个傻子，明摆着这里没有住宿的地方，不过没有生气，笑着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本店尚无客房。”
“喏，那两间不是么？”肖然放下手中的茶杯，指了指旁边的茅草房。
“啊？”小厮尴尬了，莫不是这为公子今日真的想在这里住店了吧，这茅草屋乃是自己和老爹的，若真是让给了老爹，今晚岂不又得和老爹一块睡了？想起老爹的呼噜，小厮立马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老爹的呼噜声太响了。”
肖然被逗笑了，笑这小厮傻的可爱，不免心情记好，随手扔过去几两银子，说道:“该赏。”
小厮接了银子一时半会愣在原地，以为肖然让自己挪出房间来，尴尬的问道：“公子今晚当真要住在这里吗？看在公子这么大方的面子上，今晚我就和老爹住一晚了。明天就不行了啊，除非再加钱。”肖然更开心了，问道：“你就这么怕和你老爹睡？”“是啊是啊，自从娘走后，老爹一刻都不想离开我，说句您见笑的话，老爹时不时的就拉着我一起睡，说看见我就看见了我娘。”那小厮说完这话脸憋得通红，呆呆的站在原地。
“臭小子，又想挨打了是不？”估计老爹在里头听见了儿子说的话，一股劲儿跑出来，踹了小厮一脚。小厮吓得立马跑开，老伙计快速的将自己宠爱的眼色收起，恭敬地看着肖然道：“让客官见笑了，这小子嘴碎得很。另外客官想吃些什么，老朽这就去准备。”
“无妨，你看着上就行。”肖然将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面，老伙计快速地收起，转身小跑了进去。那小厮看到这一幕已经傻眼了，这公子哥儿出手倒很是大方啊？
十两银子对肖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的老百姓，那就是一年的收入，再节约点还能给家里老大不小的儿子攒个几两老婆本了。
酒菜速度上的是极快，也许是打赏的原因，分量也很足。农家的黄酒不烈，反倒是掺杂着几分甘甜，一盘猪肉配着些杂食算不得不堪入眼，凑合着。
这个时间段路上行人少，酒肆里没有几个人，大多是急着赶路的，吃完结账就走了。所以到最后只剩下肖然一人，吃着无味，冲着小厮一个招手，小厮屁颠颠的就过来了，客气的说道：“客官，您还想要点什么？”
“不用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名叫方渊，方是方正的方，渊是知识渊博的渊。因为俺爹是一个行侠仗义的高手，不想让我再打打杀杀，步入人心险恶的江湖，想让我好好读书，将来考取个功名。不过客官你也瞧见了，小厮我不想读书，只想跟俺爹一样当个游侠，快活逍遥。”这小厮是个碎嘴巴，若不是肖然及时打住他，可能就要讲到他爹的故事了。
“没那么多废话，你叫方渊，我叫肖然，你想当个游侠，我也是。那么我两就算是认识了，是朋友了。”肖然被小厮带进去了，说话婆婆妈妈的，半天没说到重点，弄得方渊是一头雾水，吞吞吐吐的问道：“客官，你想说什么？”
肖然呆住了，自己嘴怎么这么碎呢？但是脸皮厚，没当回事，大声喊了一句。
“坐下陪我喝酒。”
那小厮显然不会喝酒，但不忍拒绝，低头转身跑到茅草屋里，不一会儿从房间里抱出一个木盒，小心的打开，一把桃树做的木剑郝然其中。小厮拿出木剑，别在腰上，装作侠客们走路的样子，朝肖然抱拳道：“少侠好酒量，今日看见少侠独自饮酒，小弟佩服不已，想和少侠交个朋友，这顿酒我请了。”说完坐了下来，捶了捶胸，但小身板不经打，咳了两声。
肖然好笑，这酒明明自己掏钱了，却不见怪，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少侠的剑是好剑，不若比我这把如何？言罢拔出了锈迹斑斑的雨纹。方渊急忙的拿过来抱在怀里，吃惊道：“好剑好剑。”他没见过真剑，老爹有一把，但从来不让摸。现在看到了雨纹，也不管好坏不肯放手。要不是肖然现在清醒，没准儿真英雄惜英雄将雨纹剑赠与他。
“来来来，喝酒喝酒。”小厮倒了一碗黄酒，一口闷了。这显然不会喝酒，差点没被呛个半死，但脸上洋溢着的笑是真的，手里还死死的抱着雨纹。
“想要？”肖然打趣着。
“嗯。”小厮抱着剑脸红了。、
“那喝酒，改天我见到合适的送你一把。”话未说完，小厮已是一碗酒下肚。老伙计站在远处看着自己不经人事的儿子，摇了摇头，想要阻止，却又走了进去，端出一盘儿子最喜欢吃的饼酥，恶狠狠的骂道：“臭小子，喝了两杯酒就不知道自己叫啥了，等下把木剑交出来。”
“哈哈哈哈，交出去吧，改天我送你一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