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每一天那老人都会对着我说话,他常常提到“杰”这个名字,说他是多么的聪明可爱,是多么好的孩子。他说杰小时候很任性可是很尊敬长辈;他说杰很优秀,自尊心也很强;他说杰一定能成为优秀的继承人;他说那孩子还需要一些锻炼,这样对他的将来更有好处……我每天都听老人说很多话,只是大多都围绕着这同一个名字。老人从那个人婴儿时候的第一声哭泣一直讲到现在他已经长得年轻英俊。我不明白人类怎么能将那么多无聊的琐事记得如此清楚,我只是在听着,然后睡去。
与此相对的,每一天晚上,那只里面是花精的猫也会跑来对我说话。
“喂,你叫什么?”
“凿刈。”
“刀也有名字?真好,不像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叫做雏菊。”
“刀也有名字,无论有没有名字,刀还是刀。”
“才不是呢!有名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样你就能跟别的东西区分开来。”花精脸上全是向往,“你想想看,一旦我叫凿刈,你就知道我在叫你,其他的东西就不会过来,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刀没有感情,也不需要什么幸福。”
“不跟你说了,对了我还没问你从哪里来?”
“不记得了。”
“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花精一边用它的猫爪子拨弄我一边问。
“器物不需要朋友。”
每一天,花精都会和我进行类似的谈话。又过了一段日子,我见到了那个叫做“杰”的人。
“爷爷,这把刀不错,给我吧。”那个杰发现了我,向老人讨要。
“杰,其他的你想要什么爷爷都给你,可这把刀是别人寄放的,所以不行。”老人拒绝了他。
“那……给我玩两天总行吧。”杰似乎认为自己不会被拒绝,伸出手试图打开柜子。
“不行!你不准碰!”我从来没听过老人那么严厉的声音,他转过头对周围的人补了一句,“你们谁都不准碰!”老人遵守着答应宁悠的条件。
“爷爷你以前不是说过杰要什么你都会给吗?不过一把破刀,爷爷怎么就舍不得了?”杰不高兴了。
“只有这个不行,答应我,你绝对不准碰。”老人好像很紧张地看着杰。
“好啦,烦死了。不给就算,谁稀罕碰它。”杰开始问老人要一个花瓶,似乎放弃了我。当天,杰就回去了。老人隔着玻璃对着我说了一夜他觉得对不起这个最小的孙子。
过了几天,那个杰又来了。这次他只是跟老人说一些复杂的东西,完全没有提到我。可是晚上的时候,杰偷偷地把我拿了出来,又将一把跟我很像的刀放了进去。天亮之后,我躺在一个大包里,就这么跟着杰去了他住的地方。
“哼,不给我我不是一样拿到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老头那么死不放手。”听见这句话之后,包被打开,我被杰拿了出来。他把我颠来倒去,把我从鞘里抽出来再套回去,然后再抽出来,对着我左看右看,好半天之后他才说了一句,“除了是个古董,看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老头那么宝贝的!”人类真是善变,一转眼我就从他口中的破烂变成宝贝了?
不知道为什么人类都喜欢对着我说话,难道他们不明白我听不懂?老人算一个,杰也是一样。他常常跟我说什么今天那个白痴大哥又在公司给他脸色看,废物二哥只会在那里摆出兄长的架子冷嘲热讽……还有什么老头早就说过公司会由他来继承,等到了那一天看他怎么把那两个废物丢出去!听不明白……我只是觉得这个叫杰的人好吵。
“那个混蛋!”这一天,杰一进门就在那里大叫,害得我根本不能好好睡。我睁开眼却看见小花精所寄宿的那只猫正被杰拎在手里,不断挣扎。
“还不快来救我!”小花精大喊。我朝左右张望一下,没有别的生物存在,那么它是在跟我说话?正在想的时候,小花精又叫道,“破刀你听见没有,这人趁着爷爷不注意把我抓出来不知要做什么,你还不快点过来帮我!?”
“我做不到。”我也并不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
花精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杰走了过来,拿起我恨恨地说:“说什么最疼的是我,公司也是要留给我的,那为什么又多给了那两个白痴一些权利!?老头你不是最宝贝这只猫吗?我倒要看看死了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喂,正好给你尝尝血的味道。”
最后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吗?可我现在并不想知道血的味道,而且宁悠好像说过我不能碰的……我后退,却只能看见自己割开了猫的喉咙。
“凿刈,你……”我听见小花精哭泣的声音,猫逐渐失去生气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四肢不断地抽搐着。小花精用颤抖的声音朝我尖叫,眼里有着一丝希冀:“不要……凿刈,救救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早说过了,器物没有朋友。”
“凿刈!凿刈!”花精反复叫着我的名字。
我漠然地看着它,看着它眼中的希望一点点慢慢褪去。我知道它终于意识到了我是一把刀。我冷冷的看着它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看着冷冷的刀光划破它柔软的喉咙,在它眼里我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它眼里的绝望。我忠实的忠于本能,没有任何迟疑和停顿地彻底撕开它的喉咙,看着它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
“为什么……”消散之前的小花精轻声问。
“没有为什么,刀从不考虑为什么,而我正是一把刀。”我对着它消失的方向重复。
血从被猫割裂的喉咙不断涌出,很快沾满了我的全身。我好像听见了什么的破碎声,然后有什么东西开始沸腾,发热的感觉布满了全身。耳边响起了一百个,不,数千个人的尖叫声,我好像听见自己刺穿**,与骨头碰撞所发出的诱人声音。不够,这些还不够。我要更多,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杀。”我对着拿着我的男人说。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念,可是不够。那些无法给我带来更多的血,更多的热。“杀……”我低低的重复。可是杰却把我放了回去。
杰用白色的手帕擦拭我的身体,我不小心割破了他的手指,在同太阳一样明亮的白色灯光下,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了我身上。我看向房间角落早已不会动弹的猫,看着从它身上流出的血,再看看杰手指上正滴落的红色。原来猫的血和人的血都是一样的。只差一点点了,再给我一点恶意,我就能引发更多的杀念,就能得到更多血。我闭上眼,等待。
又过了几天,这一日,杰回来的时候明显失控,我看着他把房里的东西丢得乱七八糟,决定翻看他的记忆,为了我想要的血。从记忆中,我看见下午的时候,杰去了那个老人的房子。
“杰你来了?”正在看报的老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招呼杰。
“爷爷,您最近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还好。”老人听见杰这么问,露出了笑容,“你这小子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您就别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对了爷爷,怎么没看见你一直抱着的猫?”奇怪,花精不是被杰杀了吗?还是用我杀的,为什么杰还要问?难道他忘了?
“在爷爷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老人笑着,神情转眼一变,“哎……不知道猫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
“没关系,过几天我帮爷爷买只新的。”
“傻孩子,这是不一样的。”老人的笑容有些失落。不过当然不一样了,毕竟那只猫里面住着一只花精。
“爷爷,大哥和二哥最近在公司的表现都不错,我也要加油了。这样才能在您把公司交给我的时候有良好的表现。”杰不是一直都说大哥和二哥是障碍,是没用的废物吗?为什么那样的家伙也会表现不错?
“关于这件事,我正好打算过两天召集家族会议。我想分别给你们三个一年的时间最为测试期,公司就交给表现最好的那个……”
“爷爷!您不是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告诉我我会成为您的继承人吗!?您不是最疼爱我的吗?为什么又要有什么测试期?”
“杰,爷爷相信你一定能赢得测试的……”
后面的记忆开始混乱,我没有继续翻看。这就是杰失控的理由?虽然不明白,不过我觉得我可能会得到想要的鲜血。光是想着那些红雾,那些令人兴奋的破裂声,身体就开始发热,开始颤抖。
“你说,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杰对着我大叫,“爷爷说过他最喜欢杰的,他说过我会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他也说过我是他唯一承认的继承人的!从小到大凡是我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只有你,就是从你开始!爷爷先是不肯给我你这把破刀,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就知道他已经不再疼爱我了,不过没关系,我自己拿到了。”杰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对着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我的注意力开始涣散。
我发呆的时候,杰又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好了,爷爷居然要进行什么测试,还说什么相信我一定能赢的!既然相信我能赢,为什么不直接把公司给我?结果不是一样?哼,只会说得好听,他已经不再疼爱我,打算把我放弃了吧!这怎么行,我绝对不承认自己要去参加什么测试!我不会就这样罢休的……”
接下来杰又对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我想他说得这些可能就是很久以前我曾听人提过的“烦恼”,可是我不理解也没想过要理解。烦恼是人类的东西,人类是人类,而我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而已。
杰把我拿在手中,这一次我感觉到他心中所增加的恶意,杀念足够了。“杀……”我低低地说,我的身体兴奋地颤动,发出阵阵低鸣声。
那一阵阵的热流使我无法看清眼前的东西,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插在了那个老人的胸膛上。我看着他带着无法致信的眼神,慢慢倒在了地上。穿过心脏的快感并没有使我得到满足,血太少了。我的全身都在叫嚣着还要,我感到了饥渴,不知道人类的饥饿是否也就是这种感觉。我打算来第二次的时候,周围飘来了一堆小灵。
“求求你,不要杀他!”草木的小灵低泣着哀求,我瞥了它们一眼,一下把它们踩扁了。
在它们完全消失之前,我听见有个小灵轻声地问着:“你还记得花精吗……”后面的话它没有说完。
花精?哪里有什么花精?“我从来不会记得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我对着空气回答。
“那么,你知道像你这样的刀灵或者剑灵是可以反控制自己的方向,而不受人类的指示的吗?虽然这样做的话会有一些麻烦。”又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
“如果你早点知道的话,你会选择这样做吗……”小小的声音逐渐消失。
“为什么要?”我的回答似乎没有人听见,无聊又多余的事情不是器物应该懂得的东西,我是一把刀,就只是一把刀而已。
在我对血仍感到意犹未尽而跃跃欲试的时候,拿着我的杰却被抓住了。杰被一群人给带走了,我也被装进了塑料带。
我先是被奇怪的东西照来照去,后来又被移来移去,身上的骚动感却始终无法散去。快要无法忍受的时候,我听见几个人的谈话声。
“从死者那里找到了借据,证明这把刀是他借来的,后来应该是被犯人私自偷出。上面的意思是,这把刀的原主人与众多贵族有来往,反正那个犯人也送到精神病院终身治疗了,不如做个人情把刀还了……”
后来,在一个有着大太阳的日子里,我回到了那个可以安心睡觉的杂货店。
“你回来了。”零飞过来和我打招呼,宁悠则在一旁轻声叹气。
“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对宁悠说。
“我知道这和你无关。”宁悠这样回答。
“宁悠宁悠,你不是说他十年之内不会回来了吗?”骷髅小姐也过来凑热闹。
“本来看那老人身后跟着东西,想着把这个借给他能避免他卧病不起,谁知道……”宁悠再次叹气,“我还是小看了人类……”
“不说这个了,宁悠,当初你把刀卖掉的时候我问你凭依之力,你说这把刀已经不算你的东西而不予回答,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骷髅小姐转移了话题。
“这把刀本来的凭依之力就是最大限度的引出杀意,然后在祭祀的时候加以净化。现在,大概只有前面一半得到了发挥。”我完全不能理解宁悠所说的是指什么,听上去好像很复杂。反正不管是否明白,我都只是一把刀。
又过了几天,在宁悠的封印的帮助下,我身上的骚动逐渐平息了下来。
这一天宁悠突然问我:“这一次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我想了又想,能记起的全部就是一片红色,还有好像有什么人曾对着我说话,好像又没有……再想了一会,只记得那些红雾了。于是我摇摇头回答道:“忘了。”
宁悠拍了拍我说:“果然是个标准的器物。”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光芒,当然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再次陷入了沉睡,休眠。
end
水若(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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