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觉得有些不靠谱,回到家平复了心情之后,静薇还是拿出那张名片,拨通了姜兆安的电话。哪怕是直觉错误的一塌糊涂,已经走投无路的静薇无论如何要试一试在她看来也许只有万分之一概率的希望。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姜兆安的慵懒的声音。
刚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联系他,一不小心忘了此刻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冬日的晚十点,一般人估计都已经钻进被窝呼呼大睡了吧。
静薇皱了皱眉,“不管了!”她呼了口气,说道:“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那天,冒昧坐上了你车……”
未等她自我介绍完毕,电话那头的姜兆安已经笑出声来了:“跟踪小姐,哈哈!”
“跟踪小姐?”听着姜兆安如此称呼她,静薇心里一阵不爽,他显然已将她归入了私家侦探的行列。不过为了庄白鹭,静薇还是忍了,而且那天确实是她厚脸皮坐上他的车,还要求他跟了那么长的路。事后好长一段时间,静薇只要想起那天自己怪异的举动,脸上总会不自觉的发烫。
“是我,你还记得呐。”静薇低声说道,总算他还能想起来,省的多费口舌解释一番。
“那是当然,这么刺激的事情被我遇到,怎么能忘记呢?哈哈!真是太有趣了!”姜兆安居然用有趣来形容那天的事。
“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的。”姜兆安似乎突然兴奋了起来,语气也变得自信有力。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知道他在哪。”静薇不想跟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拐弯抹角的多说废话,于是便直入主题,希望他能给个答案。
“小姐,你对你的直觉很自信嘛。”显然,姜兆安不打算直接告诉她想要的答案。
“如果不是想告诉我答案,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要留下联系方式?”静薇反问道,姜兆安越是绕弯子,静薇越是肯定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确实,她是对的。
不过姜兆安提条件了:“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我不知道你的需求,怎么给你好处?”原来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有目的给线索的,只是这要求提的太突然,静薇不太明白如何交易。
“好吧,是我太心急了,而且我也没有想好需求。呃,这样,明天你抽个时间来我公司,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电话里不能说吗?”
“太晚了,一两句说不清。我得睡觉了,再见!”姜兆安不容还价,迅速挂了电话。
“真是个奇怪的人。”静薇对着电话摇摇头,嘴角轻轻一动,“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感觉希望就在前面,白鹭有救了。
与静薇不同,这一晚,马驰没有回家,他又去了西山医院。只是太晚了,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于是他将车停在住院部楼下,慢慢的走出车外,靠着车门开始抽起了烟,一支接着一支的猛抽。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跑到这里来呢?竟然想起了这个奇怪的问题。应该不是因为这里有他唯一的亲人,而是见到形如枯槁的母亲,他就会清晰回忆起那些令人痛心的往事,找到如今失落混乱人生的罪魁祸首。这样就能解脱了吗?也许吧,有了怨恨的对象,自身的痛苦自然会减轻。至少他的感觉是这样的。
努力克制着不去回想刚才与静薇的一席谈话,也强迫自己站在这寒风凌冽的雪夜里,希望冰冷的已经没有一点杂质的空气能够将他心中郁结已久的怨恨、失落、无奈、痛苦、自责全部剥离出去,因为他坚信埋藏在心底里最纯真的初心一定还在。
这一夜为什么没有月光,只有雪花?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直到清晨被“砰砰砰”的敲窗声给吵醒了,马驰才发现自己在车里靠着椅背睡着了。车里没有开空调,手脚冻的冰凉,脖子也僵硬了,脑子更是迟钝的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车里。
见没有动静,保安又用力敲了敲车窗,马驰这才转过头去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那个保安他认识,负责住院楼的秩序,他不明白为什么此刻他如此之生气,便摇下了车窗问道:“师傅,什么事?”
“什么事?同志,你还好意思问我。你看看你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了?”
马驰稍稍往外面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车刚好停在住院部大楼的正门口,挡道了,昨晚尽胡思乱想倒没有注意到这点。他连忙道歉道:“抱歉,抱歉,我马上移走。”
“赶紧、赶紧。”保安催促道,拿着把扫帚往旁边走了走,等着马驰移走了车,他好扫雪。
启动了车,马驰却发现前挡风玻璃上积满了雪,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吸了口气,看来昨晚的情绪不仅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甚至连思维也糊涂了,于是赶紧下车准备清除。
然而,就在他下车起身抬头的一刹那,他突然看到住院部的大厅里有个男人走过,那身形实在像极了“他”,顿时全身血液沸腾起来,大步绕过车头准备冲进大厅抓住那个男人。
可是就在此时,保安以为他要耍赖皮,扔了扫帚,一把抓住马驰的胳膊,大声喊道:“嗨、嗨,你这人想干什么?想溜是不是?”
马驰回过头来看了眼保安,想挣脱他却挣脱不了,因为事情紧急,便厉声回道:“放手!”
这回保安更不乐意了,抓的更紧了:“不行!你把车移了,我就放手。”
马驰见挣脱不了,又回头望了眼住院部的大厅,几个家属也许是听到了吵闹声,正朝他们俩看热闹,而那男的却不见了。
“不可能啊,瞬间就没有人影了。一定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眼花了,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会在这里碰到他……”马驰心里想着,纳闷的摇摇头。
遇到这个执拗的保安,马驰不得不按照他的要求全部都安排妥当了,才被准许去楼上探望母亲杨锦芝。如往常一样,护工已经帮助杨锦芝洗漱完毕,坐在轮椅上准备吃早餐了。
杨锦芝一看是马驰来了,眼中泛起点点泪花。
马驰心里不禁一阵愧疚,这段时间忙的好久都没有来看望她了。虽然母亲手脚不便,但是思维还是清晰的。这年三十夜将近,想必她也是知道的,大家都在准备着过新年,外头一派喜气洋洋,可医院里却冷冰冰一片,能出院人的都出院了,不能出院的也要集中到其中一幢楼中住院。
“妈,今年我接你回家过年。”马驰拖了把椅子坐在杨锦芝对面,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到杨锦芝的嘴中。
杨锦芝一怔,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还是满心欢喜的一口口吃下儿子喂她的粥。
护工走过来一看,刚才满满的一碗粥已经见底了,便说道:“见着儿子开心了吧,连吃饭都乖了。这段时间辛亏马律师你经常过来,我看杨大姐的身体状态好了许多。”
“我?经常过来?”马驰一怔,转过头来看着护工,重复她的话。不过未等护工回答,马驰已经得到答案了,刚才他没有看错,那一幕是真的。
护工一边整理床头的饭盒,一边乐呵呵的答道:“对啊,看的出来杨阿姨很为你这个儿子骄傲的……”
一旁的杨锦芝则突然激动起来,嘴里又开始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蜷曲手也开始不停的抖动起来。护工以为她是太开心了,笑嘻嘻的走出门去洗碗筷了。
“妈,他回来了,是不是?”马驰蹲到杨锦芝的面前,紧紧握住她那抖动的双手,轻轻的安抚道,“您放心,您认他,还是不认他,我都不会干涉。”
“可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他!”马驰在心里默默的说道,既是提醒自己时刻记着,也是想告诉远在天堂的父亲——马飞不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他是马家的罪人,虽然法律惩罚不了他,可是他要让他永远背负亲情的谴责。
杨锦芝已经从他那直视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愤怒,刚刚止住的喜悦之泪此刻又化为痛苦之泪默默的流了下来,因为无法控制情绪,鼻涕也跟着流出来。马驰淡然的抽了两张餐巾纸,轻轻为她擦去。
“杨阿姨,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孝顺又本事的儿子。哎,我家那个不懂事的……不然,我也不会在医院里这么辛苦了……”不明就里的护工一进门就看到马驰蹲着给杨锦芝擦眼泪鼻涕,煞是羡慕,于是一边干活一边唠叨着。
马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阿姨,再帮我照顾她几天。年前,我会来接她回家过年,年初七再送回来。”
“好的,好的,这样好!”护工高兴不已,往年都是陪着杨锦芝在医院过得年,今年她也能回家过个团圆年了。
说完,马驰握了握杨锦芝的手,杨锦芝似有很多话要说,无奈无法表达,而且即便能说话,她也知道马驰断然不会听她的,唯有饱含泪水悻悻然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此时的杨锦芝满心埋怨着命运的不公,自己这一生不是在忙忙碌碌的为生计奔波,就是如此生不如死的活着,还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如仇人一般,却无能为力化解。
从病房出来之后,马驰去了趟医生办公室,主治医生当然准许杨锦芝出院过个年。其实,杨锦芝的病已经不需要太多的治疗,治疗也是徒劳无功,只要不恶化还是能活上几年的,也就是说能维持现状是最好的状态了。
李爸爸李妈妈几天前已经回老家去了。离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老早就想回去了,他们还是喜欢老家恬淡的生活,加上新年将近,各项年俗也要着手准备起来了,打扫房屋、准备年货等等一大堆事情等着做。在严州市这边买房的事情也已完成,两人选了一套西湖区的二新房,离静薇的单位只有两站路的距离,虽然价格稍微贵一点,但也在全家的承受范围之内。居间协议签订之后,两人交了定金,回乡之前又签订了房屋买卖合同,交了首付款60万元。因房屋还有租约未到期房东提出年后再交房,中介的工作人员也急着赶回家过年,大家就约定了年后三月之前交房,房屋交割结束后付尾款。静薇因为单位的事情加上庄白鹭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也没有过多参与买房事宜。说实话,即便参与了也是瞎子过河——摸不着边,因为她向来不善经营,没有经济头脑。
又回到了没人给做早饭、没人给搞卫生、没人给洗衣服的“剩女独居”生活,静薇得一大早起床做好这些事情才能确保上班不迟到。大约觉得昨晚跟马驰说清了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没了负担,抑或是姜兆安给了她点点希望,尽管又是缺觉的节奏,但是出门时看到银光素裹的城市在冬日朝阳的照射下显得异常明亮,静薇的心情顿时也明亮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念了句“加油!”,便愉快的上班去了。
对于三十岁的单身女人来说,自我打气的做法确实略显幼稚了。但是,静薇就喜欢这么做。
虽然已经约好,但当正在午休的姜兆安看到静薇裹着厚厚的大衣只身一人闯进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惊讶一下了。
他打量了几秒,好奇的问道:“怎么本人没来?”
“她状态不太好。”静薇答道。来见姜兆安之前,关于要不要叫上白鹭的问题,她也是认真考虑过的,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白鹭,主要还是担心还在恢复期的白鹭来这里谈起有关郑豪的事情难免会情绪激动,不仅不利于打探消息,而且还会再次刺激她;再则,这个姜兆安到底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么,要告诉他们些什么都还是个谜。另外,她也曾闪过要通知马驰的念头,可是心想昨晚两人刚刚进行了一场不愉快的谈话,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又马上打电话给他,邀他一同办案是否太过厚脸皮了。所以,中午休息时,她还是一人来到星星科技,先打探一下虚实再考虑是否要通报白鹭和马驰。
“是嘛!这个时候倒下的话等于认输了,不是吗?不过也难怪,谁碰到这种事情谁都不好受。”姜兆安慵懒的坐在椅子里冷冷的说道,似有看笑话之意。
“我们还是谈正事吧。”静薇竭力控制着想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有求于他,这么冷血的人她是理都不想理的。
“唉,等等!这位小姐您姓甚名谁我一无所知,我们之间的谈话能顺利进行吗?难不成让我一直称呼您为‘跟踪小姐’?”姜兆安的毒舌果然厉害,也许这也是IT精英的特质把。
“呃……”静薇略显尴尬,“我姓李,叫李静薇,是郑豪妻子庄白鹭的朋友。”
“嗯,不错!情深意重的好姐妹!”姜兆安笑眯眯的看着静薇。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总是东拉西扯的,也不说整体。他不会是跟郑豪一伙的?想探听白鹭的情况?”静薇暗自担心,于是干咳了两声,调整了下心态,说道:“姜总,是你说有事情要告诉我的,现在我已经来了,你却什么也不说,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不想说或是不知道的话,我想我还是先走了,我还得赶回去上班。”说罢,静薇准备转身离去。
“哈哈,李小姐还真是个急性子!想让我帮你,就这种态度吗?”说这一句短短的话,姜兆安用了两种语气,前半句带着调侃,后半句马上转为训斥的口吻。
静薇突然觉得觉得有些可怕,这个人的人格……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个年头,不禁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一步。
姜兆安见状站起身来走到静薇面前,嘴角微扬,双手抓住静薇的肩膀,将她推到身后的沙发上坐下。瞬即又拉过一张椅子,和静薇面对面坐了下了。
静薇愣愣的坐在沙发里。
“这个人精神上应该出了问题!”静薇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姜兆安对刚才突然的发怒表示歉意,接着又解释道:“你们想找的人,我也很讨厌他。都是因为他,我被挤出了公司的核心部门。”
静薇沉默不语,但她似乎有些明白姜兆安的用意了。
“我知道他在哪,可以告诉你……”姜兆安终于点到主题。
“郑豪在哪里其实我们并不关心,我们只想找到小孩。”静薇解释道。
“小孩?”姜兆安一脸疑惑。
“对,郑豪的儿子。我们希望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但是首先要找到孩子才行。孩子前段时间被爷爷奶奶带走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我想是郑豪藏了起来。”
“找到郑豪,还怕找不到小孩吗?之前你们不也是冲着郑豪来的吗?”姜兆安突然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问道,“等等,不对,不对!你们的意思是准备同意离婚了?”
“对啊,郑豪做的这一切太决绝无情了,你觉得他们夫妻之前还有和好的可能吗?”静薇不明白姜兆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于是反问他。
“如果是这样的,我得重新考虑考虑是否要帮助你们了。”姜兆安从静薇面前站起身来,略有所思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为什么?”静薇也站起身来,疑惑的问道。
“想知道答案吗?”
“当然。”静薇迫切希望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到小白的唯一希望有可能又要破灭了。
姜兆安抿着嘴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说道:“我实在想不出我帮助了你们对我会有什么好处。”
静薇心想不能就这么断了线索,得想个办法说服他才行,脑子急速的转着,突然想到他所谓的条件提都没有提过,怎么又知道满足不了他呢?于是说道:“姜总,我不明白你说的好处是什么?之前您一直口口声声说要帮助我们,可是此刻我更觉得这是一场交易。告诉我们郑豪的踪迹是有代价的吧?只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条件是什么,又怎么知道我们做不到呢?”
姜兆安拖着腮帮子想了想,突然又从椅子上站起来身来,微笑着面对静薇:“伶牙俐齿的,可惜我不喜欢。”
静薇心里一阵失落,心想又要从他这里无功而返了。然后就在一瞬之间峰回路转,只听到姜兆安神神秘秘的笑道:“不过,这么好玩的游戏就此结束了也太无趣了。李小姐,想听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