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落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左简萧,觉得恨透了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觉得自己的人生,永远也逃不开那个噩梦了……
不知不觉间就又想起从前自己经常做的那个噩梦,恐惧与憎恨地拼命甩着头,用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无声而下,轻轻地呜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而左简萧为她拿早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谢落捂着头细声啜泣,肩膀微微地颤动,长发遮住一切的表情,看上去无比可怜,他的心不可抑制地一慌,放下早餐盘走过去坐在床上,无比温存地问她:
“落落,你怎么了?”
谢落断断续续地发声:
“对不起,对不起……”
只是这三个字重复地讲,左简萧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自责,可是……
要知道他根本不在乎。
胸口一痛,两只手用力又克制地扳过她的脸,拿开她捂着脸的手,手指撩起她全遮在脸上的头发,露出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小巧的脸。
左简萧皱着眉,深深的痛:
“没关系的啊。”
谢落的脸被捧在他的手中,小得只有巴掌大,眼泪还在掉,却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它掉,像是一个倔强又早熟的小孩子。
他看着她盛满泪水的眼睛,沉默良久,终于,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可是,落落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不过他想要问什么,谢落顿时已明了了。
她一下子停住眼泪抬头看他,脸色愈加发白,眼中变得惶恐害怕,张皇失措。
嘴唇从苍白到一直被她自己生生咬出血痕,艳得惊人。
左简萧从未见过谢落这个样子,头一回见到了,向来在商场上面对什么都气定神闲的他也顿时慌住。
是心疼难抑。
根本再也顾及不上什么刚才问的问题,一声一声地又后悔又安慰:“好了好了,我再也不问了……”
突然间,一直仰头看着他的谢落一把将自己的头撞也似地投入了他的怀里,突如其来。
左简萧猛地一怔,才渐渐将她抱紧。
很紧很紧,恨不得把她永远护在自己的怀里。一边悔恨,为什么不早出现在这个女孩的身边,要是早一些出现,她就不会遇上之前那些对她来说那么不好的事情。
他把下巴靠在谢落头顶,动作就如同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之内,他感受到谢落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地微微摇着头,这分明是一个人对一件事抗拒排斥到了极点的表现。
其实左简萧此人,如果他真的想要知道为什么,他大可以派人去调查,可是他不调查,他耐心地等着有一天,谢落会自己亲口向他说明一切。查清一个人不难,刨根知底对他来说也是易事,可是对于谢落,他只想要亲自去慢慢了解。
良久之后,等到谢落的情绪终于稍稍有所平复,左简萧身为一个冷面大Boss,竟然也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地劝着她乖乖地把牛奶和三明治吃了,半威胁半哄骗地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去公司。
谢落只能一口一口吃下他准备的东西,怕浪费到他的时间,还强迫自己加快速度大口地吞咽三明治。
左简萧忙从旁边递上牛奶,蹲在床前微蹙着眉看着她讲:“慢一点,别急。”
谢落接过牛奶猛地喝了一口,卡在喉咙口的食物咽下去的时候擦得食道生疼。
“慢慢吃吧。”他站起来坐在床上她的旁边,抚了抚她的背,“我已经帮你请了一天的假。”
谢落果然不出他所料地以一种惊讶而责怪的眼神看着左简萧,眼睛像一潭澈澈的湖水。却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食物堵住了她的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也只能低下来继续吃东西,倒是令左简萧十分满意的细嚼慢咽了。
左简萧早就已经亲自给公司打了电话替她请一天的假,谢落一大早就心情不太好,他知道这个好强的女孩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的心情,一定会风雨无阻地去上班,但是他不舍得。所以没有问过她自己的意愿,就果断地以她老板的身份亲批准假,让她就算想去上班也不行。
谢落也只能默认。根本就没什么好反抗的,他是老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管得太多自作主张的气话,而是自己真的那么想。虽然由老板亲自请假这种事大概又要引来公司里一帮女职员的八卦了,可是,他都不在乎,自己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而且,其实她虽然在外人眼里是公司里事业有成,受人敬仰的设计总监,可是暗地里……她清楚得很,自己二十一岁刚毕业就进盛简公司,才过了三年就晋升得这么快,要不是左简萧明里暗里的帮忙,自己根本不可能这样顺风顺水,当初一毕业就进这家香港中环最大的设计公司也不过靠的是运气,所以她又有什么立场……
又当**又立牌坊。
谢落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
忽然间,却又似忘掉了之前的一切,半笑着开玩笑说:
“那你可不能扣我工资啊。”
左简萧一楞,也笑了。
声音低沉地说:“放心,鉴于你昨天的表现很好,公司只会加你工资。”
谢落的脸一红,就又不讲话了。
半晌,只感到脸侧的头发被人撩起,温柔地架到耳后,像是对待一件必须小心轻放的易碎品。左简萧脸上情绪不明,眼睛里的光明亮而又让人看不清,他低着声音,像是有很多话要说,酝酿很久,却也只是含着复杂的不明情绪,像是无奈,像是叹息,又像是心疼,很轻地唤她一声:
“落落……”
只是这样很轻地,情绪不明地叫了一声。
吃完早餐,再换完衣服,左简萧就要去公司,谢落把他送到了门口,一路上的佣人都像军演似的站在路边对他们低着头,谢落也干脆假装看不见旁人,她跟他在一起,眼里本就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
到了玄关处,她帮他穿上外套,意大利杰尼亚的定制西装合身贴服,衬得本来就挺拔的男人更加英气逼人。再细心地为他打好领带,理了理袖口领口,呈上一个温柔的笑,像是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妻子那样。
时光在此刻变得缓慢,谢落平时穿高跟鞋才能将将和他差半个头,现在穿着拖鞋就完全只能仰视,他整整比自己有高了二十多公分吧。
仰视他,他的身上有光辉,犹如仰视自己永远不可企及的高度。
管家已经替左简萧开了门,司机就等在门口。他忽然抓住谢落的手,衣服根本已经整理得很好了,不用再做什么了,只是她看上去很局促。
“好了,我走了。”他说,默了一会儿,又道,“待会儿让司机回来接你回家。”
“不用……”
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几乎是整个手掌被包裹住,左简萧露出强势的语气:
“听话。”
没有来得及谢落再次反对,他已经离开。管家对着门口鞠躬,玄关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就想要转身回到房间拿了旧衣服走人。
谢落慢慢地走回左简萧的房间,房间里似乎还残留昨晚他的气息,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她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直到突然间门口传来声音。
立刻转过身,门口是一个中年的女佣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问她说:“谢小姐在找什么呢?”
谢落勉强地笑笑,这是她十八岁之后养成的一种习惯,不论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何物,都能牵强露出笑容,久而久之成为习惯,以假乱真。
她微笑着说:“是我昨天穿的那件衣服……”
“哦,先生让我拿去洗了,烘干了就立马拿过来了。”中年女佣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袋子,又说,“谢小姐请再等一等,司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谢落接过袋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正是她换下来洗干净又烘干了的衣服。
“那么,要是谢小姐没有事情了的话,我就先……”
“等一下。”谢落叫住正往门外退的女佣人,李嫂立刻就停了脚步听她讲。她说,“不用麻烦司机,我自己回去。”
李嫂面露难色:“这……可是先生吩咐过……”
“没关系的。”谢落眼角带笑,像是一个狡黠的小女孩,对父母撒娇那般,“我会自己向简萧说明的。”
“这样啊……”
李嫂还是有些犹犹豫豫,可就在这期间,谢落已经拿着袋子朝楼下走去,等到她转身要去追的时候,只能在楼上看到一个身影踩着高跟鞋走出了门,如一只天鹅般优雅孤傲地昂首阔步。
李嫂望着这个背影,只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先生走路也是像这样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透着骄傲,清冷,疏远。可是,这个谢小姐刚才不是还明明笑容明媚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可以变成这样……?
先生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
不,应该是爱上。
究竟对他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