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周五放学,我如约帮于烁弄了一大堆祭品,之后我们把这些东西存放在了一个网吧里,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墓园。
当时网吧里有不少人,看到了我们手里的黄纸,冥币,金元宝,几个不明真相的社会青年,过来寻常问短,好像他们和冥界那边儿挺熟是的,我就差没多嘴问一句,阎王爷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在我看来,虽说只是上坟,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和心中偶像出去办事,可能以后凭借此事,我在学校的人缘还能更上一层楼,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距离我找对象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我真的很激动呢,我确实把上坟当成了一件幸福的美差。
熬到第二天下午,我就去校门口和心中偶像于烁他们碰面了,用于烁他们的话来说,这叫接头。
同来的除了于烁他们以外,还有一个五班的假小子,我不知道她具体的姓名,不过平日里她和于烁这些人走得特别近,话特别多,什么人鬼蛇神,牛头马面,海枯石烂,抽烟喝酒,吃饭吃药,她都说,整个一个大话桶。
去网吧取完东西后,坐了几个小时汽车,终于到了郊外墓园,此刻已经暮色四合,我问于烁:“我们为什么不早上出发?”
“因为我姐喜欢黑天,不喜欢白天!”我不禁感叹,于烁对他姐这感情,那真是直通天堂啊。
顺着楼梯,我们登上山顶,进入墓园,走进入一个叫永生区的地方,这里都是属于英年早逝地,于烁带头找到蓝雨的墓碑,墓碑上贴着的照片很美,美到和她关系不大的我,也为她惋惜。
我们将一束束鲜花和贡品,堆放到墓碑前,于烁上完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妆容,之后他又帮我们几个拽了拽起皱的衣领,而我们和于烁比,那就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热血智商少年。
衣装略显整齐后,于烁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是真的可以听到声音的响头,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我们就都看到了,他额头鼓起的大脓包,不过我想,那脓包里边,一定满满的都是爱。
看到平日玩世不恭地于烁如此礼貌,万欣,刁孝云,假小子,还有我也都做了同样的事情,虽然脑袋十分眩晕,可没人承认这真实的痛,我甚至觉得,脑袋不撞个大脓包,都对不起坟下的美女尸体。
礼节做完,我们坐在墓碑前,喝酒,抽烟,还燃放了烟花爆竹,我们表面做着看似热闹开心的事儿,可实际我们却少有人说话,每个人的举动都是机械性地,尤其是于烁,他用力捏扁烟盒,失魂落魄地坐在石阶上,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于烁你心里一定很难受,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你这副模样!”
于烁对我露出了微笑:“没有,我只是恨自己!”
“恨什么?人得病,天注定,蓝雨姐的死,不能怪你的。”
“我姐特别害怕寂寞,害怕分离,她死后,一个人去到另一个世界,一定是孤孤单单地没有人陪,而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恨我自己的无能为力。”
“哦!你的话,好有哲理,我听不太懂。”
“恩,你是单纯的,你是快乐的!”
我傻傻地笑了,不再多问什么。
我一直认为,像于烁他们这种人,时时刻刻都是坚强不屈地,可当我看到,于烁的眸子一刻不离地盯着蓝雨的墓碑闪闪发光的时候,我发觉我错了,原来,他们也会哭,也有不为人知脆弱地一面。
走出墓园,已经快到十点了,我们走在步行街抽烟赏月,路灯的光辉打在我们头顶,地面有浓重地影子,看看身边的吵吵闹闹,我不禁感叹,有朋友真是一件很幸福地事儿。
于烁带领我们的队伍一路前行,我也不知道去哪,就是一直跟着队伍走,大摇大摆闯过十字路口醒目地红灯,在光怪陆离的城市和黑色的风中,一群男男女女,浩浩荡荡,拎着书包,甩着衣服,走在大马路,回头率超过百分之九十。
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师范大学后身一块废弃的篮球场,这地儿,野草丛生,空无一人,身后天台射下的探照灯光,略显落寞孤单。
于烁看着我,目光从热到冷,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于烁推我一下。
“再问你一次,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吗?”
“恩!要!”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于烁突然一脚踹到我的膝盖,我忍不住仰躺在杂草中,心里还在嘀咕怎么事儿,眼睛就看到星空下一张张淘气地面庞。
不等我问清楚,他们就对我亮出大脚掌猛踹,他们真使出了全力,每一击都让我痛不欲生。
护着脑袋,咬紧牙关,承受了五分钟,于烁喊了一句:“好了,停手了!”
一堆人把我搀起来,我全身上下,都粘满了鞋印,头晕脑胀,看什么都带星星,只有五班的假小子,活灵活现浮现在我的视野里,她留着短毛寸发型,身材苗条,踩着粉红帆布鞋,她长得其实不丑,也不知道为什么装成假小子。
于烁拍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望着我。
“没事了,辛苦,辛苦,哈哈!源源这顿打,是对你的考验,如果你能习惯这种充满杀戮地生活,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是真正的兄弟,反则你现在就可以走,我绝对不会阻拦。”
我毫不犹豫的点头说:“一起,一起!”
大家都笑了,他们七手八脚帮我拍干净身上的杂草,于烁吆喝我们大家抱在一起,然后他双手张开指向星空,我们随着于烁手指的方向望去,于烁对着天空说:“蓝雨姐,我们又多了一个兄弟,他叫徐源!”
听完这句话,我们恍然大悟,原来,于烁把蓝雨也算在了我们这些人其中,在场每个人都能理解于烁内心的痛,于是我们大家伙不断的安慰于烁,这会的于烁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们每一个人哭哭啼啼,半点不像学校里边的大哥。
我想,这一刻于烁得到了最彻底的释放,而我得到了我一直以来,都很想要的人生。
对于我挨得这顿打,我知道这是规矩,我没有怨言。
假小子掏出一块糖,拨开糖纸后,她就把这块糖亲手递到了于烁嘴边,于烁擦掉眼泪:“天哦!我难道已经幼稚到这种程度了吗?给源源吃吧!”
假小子愣了愣神:“哼,不吃拉倒,源源给你吃!”
我怔了一下,刚想拒绝,可我的话没等说出口,假小子就把糖塞到了我的嘴里,我品了品尝出是柠檬味的,非常酸,我不喜欢这种味道,可我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含着,直到它渐渐融化,直到嘴里适应了它的酸。
假小子笑盈盈地望着我。
“哥们,够男人,从此我们大家就是兄弟了!”
“兄弟?呵呵,你真逗姐姐!”
“嘻嘻!你把我当成男生就好了啊!”
我哼笑一声,黯然点点头,这时万欣要求晚上和假小子一起睡觉,结果假小子追着万欣,又抓又掐,我们大家嘻嘻哈哈地大笑不止。
一阵吵闹结束后,通过介绍,我正式认识了假小子。
她叫韩品言,简称言言,也是和校内校外混子走得挺近的人。
第二天,于烁在年级组放话,谁以后敢惹我,就是和他于烁作对,从此以后,我就真正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我们之间的称呼也改的比较亲切。
我管于烁叫烁哥,管刁孝云叫孝孝,管万欣叫小欣,他们管我叫,源源。
几天后,烁哥打桌球赢了一点钱,晚上放学的时候,非得要请客。
我们去了一家饭馆,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哥几个凑在一起真的特别高兴,从六点一直喝到次日零点多,迷迷糊糊不行了的时候,烁哥跟我们来了一句“哥几个,问你们一个问题?”
“说!”
“兄弟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们互相看看。
小欣扯着嗓子喊:“有福同享!”
我和孝孝马上反应过来,用更大的声音喊:“有难同当!”
附近的客人,都被我们的气势吸引,他们投来很奇怪地目光,看着那些不懂我们的人,我自己却也觉得有太多的问号,只是这些问号,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烁哥用筷子指着大半桌似乎凉透了的菜,露出热诚。
“现在,就是有福同享的时候了,大家加油,把这些菜都吃光,谁都不许浪费。”
烁哥,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口袋,但却又是一个极其有原则的人,他很讨厌浪费,我们兄弟几个都懂他。
大家敞开肚皮,最终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消化。
忘记了最后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反正再一次睁开眼睛,天就亮了,昨夜的记忆模糊了不少,记得住的都是,那一句一句铿锵有力的兄弟誓言。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句话,完全可以概括,以后那些既奇怪又可怕地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