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道士见谢沧行来势汹汹,众多师兄弟都抵挡不住,于是连忙到后殿将此事禀报给了紫阳观主辛寒道长。
辛寒道人已经七十多岁了,生得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在江湖中素有名望,听得有人无故打上山门,感到十分疑惑,于是连忙率领众师弟来到前殿,看到观众弟子此时几乎都已被打翻在地,中间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昂首屹立,而他身旁则是一个脸色惨白的白衣青年。辛寒觉得那青年眼熟,于是便凑前去看,谢沧行看他一身黑色道袍,仙风道骨的样子,便料想他就是紫阳观主,便抢先说道:“观主,打伤你门派弟子,全是我谢沧行一人所为,与我们的皇甫少爷无关!”
皇甫一鸣紧闭双眼,在心里早把谢沧行的祖宗问候了一遍,心想:“既然是你一人所为,为什么又说‘我们的皇甫少爷’?你这么一说,大闹紫阳观的事,还跟我托得了关系吗?”
辛寒一听此言,再细细一看,发现院中那名受伤的白衣青年,果真是皇甫世家的少门主皇甫一鸣。皇甫世家是武林大派,皇甫一鸣大婚之日,辛寒道人也代表紫阳观前去祝贺过,因此也算跟他有了一面之缘。
“既然是皇甫少爷,禀报一声就行了,怎么能大打出手,岂非有仗势欺人的嫌疑?”辛寒虽然畏惧皇甫世家,但为了维护紫阳观的声誉,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责问。
谢沧行心想:“我本来就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借着皇甫世家的名号来练练拳脚。”但是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便反唇相讥道:“观主,我家少爷在附近被人打伤,想要借贵宝地避难,谁知你门中道长竟敢阻拦,这是待客之道吗?”不得不说,跟随岑雨奕修行多年,谢沧行口舌之辩的本事也是突飞猛进。
“即使本观招待不周,贵方也不应下此狠手吧。”辛寒那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明显的不忿,特地在“狠”字上加重了语气。
“哈哈,观主你想想,皇甫少爷的武功告我几倍不止,却在仇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紫阳观中高手云集,加起来也不如我谢沧行一人。所以还不明白?”谢沧行说着,猛地向前走了两步,冲着辛寒道人一抱拳,“请道长打开观中结界,护我家少主的安全。”
辛寒的脸色顿时一变,像是结上了层冰霜。只见他皱紧了眉头问道:“皇甫少爷都身负重伤,为何就你安然无恙?”
皇甫一鸣暗叫不好,担心谢沧行这就要露馅,却不料谢沧行随机应变,撒起慌来连气都不喘:“我爹以前是皇甫家的家仆,后来因为犯错被赶出了家门,所以我不算皇甫世家的人,今日在山上偶遇皇甫少爷时,他就已经伤成这样了。”
辛寒此刻已经走到了皇甫一鸣跟前,伸手扣住了他的脉门,感受到他那虚弱的脉搏后,说道:“皇甫少爷,你这是被剑气所伤啊,究竟是何人,能将你伤及至此?”
“辛寒前辈,伤我之人,来头极大,若紫阳观不想伸出援手,我等这便离去,绝不给观中平添灾祸。”皇甫一鸣说着,便支持着身体,要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双腿突然一软,险些再次倒下,还好被谢沧行及时扶住。
于是谢沧行不干了,大大咧咧地说道:“皇甫少爷,你也太善良了,如今你不幸落难,紫阳观若是见死不救,那跟猪狗有什么区别?干脆我们就留在这儿,反正魔道中人所过之地,都是寸草不生的,那让紫阳观做你的陪葬吧。”
一听“魔道”二字,辛寒这么大岁数的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连忙拉住谢沧行,好言说道:“小兄弟这说的什么话?有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紫阳观与皇甫世家素有交情,怎能见死不救?来来来,到太极殿去,贫道这就启动金刚结界,护二位周全。”
谢沧行与皇甫一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总算是逼得辛寒赶紧启动了结界,当然紫阳观上下五十多个道士,也都挤进了太极殿里,然后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光罩便浮现在四周,众多道士则纷纷坐下念经,为金刚结界加持功力。
而谢沧行找来一个蒲团,放在柱子旁边,让皇甫一鸣盘腿坐下,身体靠在上面的圆柱上后,这才放心地坐在了他旁边:“皇甫少爷,怎么样,我就说嘛,谢沧行,一定行!”
皇甫一鸣不由得睁开眼睛,不过这次他没有翻白眼,而是严肃地说道:“情况有些不妙,我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如果得不到及时医治的话,可能——”说到这儿,他不由得沉默了。
“可能会怎样?”谢沧行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会死。”
话音未落,忽然听得殿外一声轰鸣,震得太极殿都晃了三晃。谢沧行连忙转身向门外看去,顿时连声叫苦。
原来,岑雨奕已经追到了紫阳观,而皇甫世家的现任门主皇甫晨,竟如同待宰的兔子,被他一手提在了半空中,遍布全身的伤口,所渗出的鲜血,早已浸透了每一寸锦缎,并顺着他那双靴子,滴滴答答地落下。
“父亲,父亲!”皇甫一鸣顿时睁大了眼睛,似乎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他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拼尽全身力气猛地站了起来,可是胸口传来的剧痛,却如波浪般席卷全身,让他狼狈地跌倒在院中。谢沧行立刻将他从地上扶起,可他死死地望着院外的皇甫晨,并且拼命地向那里伸出手,仿佛要扯断自己的胳膊,从而把院外的父亲拽到自己身边。
“皇甫少爷,你冷静一点!”谢沧行拼命地抱住皇甫一鸣,虽然实际上皇甫一鸣要大他许多岁,但自皇甫一鸣受伤以来,他就一直像个兄长似的照顾着这位娇生惯养的皇甫少爷。
岑雨奕望着太极殿中惊慌失措的人,尤其是曾从他手上逃过一劫的道士,不由得哈哈大笑。只见他猛地把皇甫晨往地上一摔,可是皇甫晨却不肯弯下双膝,岑雨奕只好在他肩头狠狠一按,把他压在了身下,然后冲着结界阴阳怪气地喊道:“小少爷,小少爷,你爹现在在我手上啊,怎么不快点出来救你爹啊?哈哈哈哈——”
“父亲,父亲!孩儿无能,孩儿无能啊!”皇甫一鸣猛地大哭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竟然哭得如同孩子一般,谢沧行连忙安慰道:“小少爷,不要自责,这不怪你!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身份!”皇甫一鸣全身一震,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孩子,而是皇甫世家的少门主,怎么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于是他连忙擦干泪水,强忍着心如刀绞的悲痛,将拳头攥得死死地,然后哆哆嗦嗦地问道,“谢沧行,你说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这——”谢沧行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岑雨奕多少次当着自己的面滥杀无辜,又多少次当着自己的面,下山去为祸人间?可自己哪一此挡住了?第一次看到郎中女儿惨死,谢沧行还会愤怒得想杀人,可是这种事发生了一次、两次、三次乃至十几次后,他早已习惯,甚至开始麻木——面对岑雨奕,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哈哈,皇甫晨,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岑雨奕说着,猛地撕下了皇甫晨的右臂,可是皇甫晨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远远地看着皇甫一鸣,然后坚决毅然地摇了摇头:“不要管我!”
“哈哈,好好看看,这见死不救的名门作风!”随着话音的落下,皇甫晨随之失去了左臂。可怜一代“无敌剑客”,此生再也无法举剑。
“哈哈,好好看看,你们所有人的下场!”岑雨奕说着,猛地跳将起来,落地之时,已经踩碎了皇甫晨跪下的双腿。
“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扑——”岑雨奕伸出两根手指,从皇甫晨的身后,沿着他的额头,游走到他的眼眶边,然后轻轻一用力,就扎入了他的双眼,然后提着他的头骨,便将皇甫晨拎到了半空中:“皇甫晨,你五十年的功力,贫道要了!”
话音未落,皇甫晨浑身血管便已暴起,青黑色的血液飞快地向他的头顶飞去,在升腾的烟雾中,其精华已被吸入岑雨奕的手指。皇甫晨意识到了什么,便集中蓄积已久的力量,猛地喊道:“皇甫一鸣,重振皇甫家!”
话音未落,据说正道武林之中,修为仅次于林天南、沈青锋的“剑啸青吟”皇甫晨,就此气绝身亡。
随后,皇甫晨浑身都开始萎缩,转瞬间就化为了干枯的肉干,然后被心满意足的岑雨奕一掌击成了粉末,随后散入了习习吹过的凉风当中。
“爹——”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始终没有再有所行动的皇甫一鸣,到此时,终于发出了一声似乎毫无感情的悲鸣。随即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他的口鼻,身体也像发疯似的拼命颤抖,谢沧行一见,便明白这是气血攻心,于是连忙伸手封住了他的血脉,再一掌将其打晕了过去。
“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谢沧行轻声安慰道,然后抬起头来,发现岑雨奕已经全身趴在了金刚结界之上,冲着他嘿嘿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