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兵被刺伤的地方,恰恰是丹田中以内力凝结成的极寒之气的所在,被刺伤后,这些极寒之气立刻失去控制,顺着血液经脉蔓延全身,所过之地无不瞬间冻结。当他跳出战圈之后,猛地以剑撑地,半跪下来,想要集中内力去驱逐极寒之气,可是却发现体内多处经脉早已被冰封,根本不可能再调动起丝毫的内力,顿时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于冰封之中。
“爹,你怎么了?”看到老父此时的身体,正在向外散发着汹涌的寒气,自小腹处开始向四周蔓延,皮肉和衣衫都就此凝结成了厚厚的寒冰,穆锦元立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伸出手去,像平时看到他咳嗽时那样,把细嫩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背上,可是凛冽的寒意如针扎般刺穿了她的手,痛得她立刻缩回双掌,发现掌心早已冻得通红,而穆红兵那稍显佝偻的背上,此时竟浮现出了两只寒霜结成的手印。
谷风奇见此情形,连忙冲到穆红兵跟前,他凝气结指,将深厚的内力凌空输给了穆红兵,并焦急地喊道:“大小姐,别愣着,快把与我一同用内力护住老先生的心脉!”
听到身边有人发出了如此坚决的命令,穆锦元那仿佛要失去主心骨的身体,刹那间又重新获得了力量,她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便伸出双掌,贴在了距离穆红兵身体半寸远的地方,以内力凝结在了他的心脉周围,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极寒之气。
周围内功底子稍高些的剑客,此时也纷纷上前,有的直接以内力去保护穆红兵的心脉,有的因为稍微靠后些,只得将内力灌输进谷风奇或穆锦元的体内。
穆锦元因为从小娇生惯养,脾气性格都比较坏,不通人情世故,面对诸位武林同道的雪中送炭,虽然心存感激,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穆红兵身上。谷风奇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摇头,内力一旦耗损,短时间内是无法补充的,若在此时被仇家寻仇怎么办?而且此时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谢沧行,可没有了内力还如何对他进行绞杀?所以此时大家慷慨解囊,无私相助,都是看在身为武林同道的份上,并不求什么回报,但是这个穆大小姐怎么连句暖人心的话都不会说,于是只好代为开口道:“多谢各位同道的不吝相助,我谷风奇在此,替浣雪派、穆老先生和穆大小姐先行谢过了!”
经过谷风奇这么一提醒,穆锦元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谢谢大家,此大恩大德,浣雪派没齿难忘,来日滴水之恩,必以涌泉相报。”
“举手之劳而已,还谈什么报答?”大家都无所谓地说道。
不过很快,便有人停止了施救,即使原来的位置经常立刻会被其他人所替代,但总归出手相助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这一方面,是穆红兵的内力远远胜过众人,因此形成的极寒之气也不容小觑,另一方面,没有什么人愿意倾囊相助,大部分都是只愿意提供四五成的内力,少数的也就提供六七成,还有许多人是看到别人都出手了,自己不出手显得过意不去,所以才勉强意思意思,只愿意出一两成功力,所以没过多久,就只剩下包括谷风奇、穆锦元在内的五个人还在苦苦支撑了。
“各位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你们还是罢手吧,留着气力好继续对付这谢沧行。”穆红兵也有些撑不住了,只能劝其他人放手。
“前辈说什么话,一旦停手,你就会因心脉冻结而死的。”谷风奇着急地喊道。
“爹,你放心,女儿已经失去了冷师兄,不能再失去你了!”穆锦元的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决,而不是像从前那般的野蛮霸道,那是真正的坚韧和决心。
“孩儿,你终于长大了。”发现女儿声音中的变化后,穆红兵不禁欣慰地说道,但很快便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苍凉和决绝,“爹已经老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即使今后勉强苟活,恐怕也要武功尽失,成为废人。哈哈,如此这般,还不如死个干净!”
“不,我不许你死!”穆锦元说着,感觉到心脉防线在极寒之气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便立刻加快了内力的输入。其他三人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只好无奈地从中抽身,现在只剩下了谷风奇和穆锦元。穆锦元的剑术虽然稀松平常,可是自幼深得父亲宠爱,在修炼内功的日子里,灵芝、人参、熊胆等名贵药材的服用都是不断顿的,更有穆红兵的悉心指导,所以年纪虽轻,内功底子却极其深厚。三个月前,谢沧行与其交手时虽然表现出了明显的蔑视,但同样也为她的内功之深厚而暗自吃惊。
穆红兵无可奈何,不过看到女儿如此竭尽全力的相救,即使身体都已经因为冰封而麻木了,可他的心中却感到了丝丝的温暖。可他明白,不能在对这温暖的贪恋中白白地走向死亡,于是不再理会穆锦元,而抬高了声音冲谢沧行说道:“谢少侠,天不佑我,今日丧命于你之剑下,老夫没有怨言,但在吾临死之前,难道你还是不肯说出真相,解答老夫最后的疑惑吗?”
此情此景,谢沧行亦有些动容,他真的差点就忍不住透露更多的线索,但理智还是压抑了冲动,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小雪女的存在被世人所知:“穆老前辈,在下当初所言,句句属实,缙远之就是谋杀冷南山的真凶,已经早已被我斩于剑下,请前辈务必相信。此外,关于那位朋友的真实身份,实在是不能透露半分,我只能以手中之剑来担保,她在此案之中,只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前辈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若当真无辜,即使身份暴露,难道浣雪派会滥杀无辜吗?哎,罢了,罢了,家门不幸啊!”穆红兵终于放弃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带着怀疑下地狱了。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件事,以穆锦元的性子,定会一意孤行地找谢沧行报仇,可以她的武功修为,这样做无异于自寻死路,但以谢沧行这样冷酷决绝的性格,只要她敢动手挑战,他就敢毫不留情地加以诛杀,所以时至今日,只能豁出去浣雪派掌门的老脸,向有着杀身之仇的谢沧行低头了:“谢少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老夫知道没有资格求你,但今日也不得不求你,这要求或许有些无理,但请你务必答应。”
众人皆是一愣,穆锦元更加气急败坏:“爹,你怎么能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呢?”此时,穆锦元的内力已消耗一空,她虚弱地坐在一旁,身边只有内力更加深厚的谷风奇还在苦撑,看得出已经是在舍命陪君子了。
谢沧行也没料到穆红兵会哀求自己,所以思索了片刻,心想若他要自己说出雪女的身份,决不答应;停止对笑今生的追杀,决不答应;退出武林,决不答应,此外也没有什么无法答应的事情了,于是顿了顿便开口道:“前辈请讲,只要是晚辈能做到的,必将尽力而为。”
“多谢少侠宽宏大量,你见过小女,知道元儿的为人,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所以老夫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杀她!”
穆锦元愣住了,谷风奇等武林群雄也皱紧了眉头。穆红兵临死之前,向谢沧行请求饶过自己的女儿,如此软弱的举动,若是被天下人所知,那么浣雪派今后在武林还如何立足?
而谢沧行不禁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那请你放心,在下不讨厌穆小姐,只要在下的性命不受——罢了,我答应,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手杀她。”
“谢沧行,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害死了冷师兄,今天又害了我爹,我穆锦元只要活着一日,就与你不共戴天!”穆锦元发出了,那只有女子才能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因为没有了内力的支撑,喊完这些话后,她居然喘起气来。
“连你爹都死在了谢沧行手中,你还要去跟他打,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谷风奇不禁在心里想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惜命的人,不仅爱惜自己的性命,也爱惜除敌人外的所有人的性命,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去跟谢沧行这种对手拼命的。而此时,他又突然听到穆红兵开口了:
“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穆红兵临死前问起了自己的名字,谷风奇立即大声喊道:“晚辈谷风奇,江湖人称‘龙生于谷风自奇’的游侠谷风奇。”虽然这两三天来,自己在群雄面前出了很大的风头,所以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名号,可不排除还有些人不认识,所以他喊得声音很大,毕竟,在江湖上,很多时候名头比实力更重要,名头响一些总比默默无闻强。此时在穆红兵临死前,还要从他身上为自己捞取名声,谷风奇虽然心中有愧,但还是忍不住做了这种人,并且安慰这是自己应得的,毕竟此时此刻,连穆红兵的亲生女儿都停手了,只有自己在为他苦撑续命,难道浣雪派不应有所回报吗?
“谷少侠仗义出手,老夫感激不尽,不应再有所求,然临死之前,实在放心不下小女,故有一事相求,少侠看在身为武林同道的份上,请务必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