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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讲礼修法:范武子的短暂执政(1 / 1)

第五十三章讲礼修法——范武子的短暂执政

晋景公六年(公元前594年),晋中军将荀林父率师灭赤狄潞氏,第二年,即晋景公七年,春,晋国再次出兵伐赤狄,士会担任主将,率师攻灭了赤狄甲氏和留吁、铎辰。三月,晋人献狄俘于周王,为表彰立下大功的士会,晋侯请于周王,在二十七戊申日,以黻冕(命卿之服)任命士会为中军将,接替已去世(或退休)的荀林父,并且担任太傅,这是地位很崇高的“孤卿”,在晋国的地位相当于周天子的“三公”之官。士会初食邑于随,现因功又封于范,谥号“武”,故又称范武子,是为范氏始祖;他参加了城濮之役并于回国途中代理文公车右,崭露头角,经过近四十年的发展,终于荣登一把手之位,是为晋国第八任中军元帅。士会当了中军将,中军佐一职便由上军将郤克接任,上军佐荀首则升为上军将,荀林父之子荀庚被任命为上军佐,进入六卿行列,成为叔叔荀首的副手,赵朔、栾书继续担任下军将、佐。

士会为政,晋国的治安大为改善,盗贼都跑到秦国去了。大夫羊舌职对此赞叹道:“我听说:‘禹提拔善人,不善的人就远离。’说的就是这样的事吧!《诗》上说:‘畏惧谨慎,如同面临深渊,如同脚踩薄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是因为有善人在上面执政。善人在上面执政,国家就没有心存侥幸的民众。俗话说:‘民众多存侥幸,是国家的不幸。(民之多幸,国之不幸也。)’说的就是没有善人在位啊!”

且说在去年,即晋景公六年、周定王十三年的夏天,成周发生政治动乱,卿士王孙苏与另外两位卿士召戴公、毛伯卫争政,指使王子捷杀死了召戴公和毛伯卫,最后立了召戴公之子襄为执政卿士。第二年的秋天,为毛、召之难的缘故,王室再次发生动乱,毛、召之党欲讨王孙苏,王孙苏于是出奔晋国,最后在晋人的帮助下复了位。这年冬天,晋景公派正卿士会访问成周,调解王室的纠纷,周定王设享礼以肴烝招待他,原襄公相礼。所谓“肴烝”,就是将牲体切成块,连肉带骨放在俎上以供食用,也叫“折俎”,而将牲体切一半放于俎上则称为“房烝”,不可食用,而将完整的牲体放在俎上以献祭则叫做“全烝”。范武子对周定王设享礼却以宴礼用的肴烝来招待他感到不解,私下问原襄公:“我听说王室之礼是不毁损牲体的,请问现在这是什么礼呢?”周定王看见他们在窃窃私语,便把原襄公召来,询问他们在说什么,原襄公便把士会的话告诉了周王。周王于是召来士会,说道:“您没听说过吗,禘祭、郊祭这类大典,就有全烝,天子诸侯站着举行的饫礼,就有房烝,亲戚宴飨,则有肴烝。现在你不是外人,而是叔父(晋侯)派士季你来修旧德,以辅助王室,所以用先王的宴礼,作为对你的款待。余一人怎么敢乱设饫礼、禘礼?它们虽然丰厚却不是亲戚宴飨之礼,而且触犯了昔日的典章制度,破坏了过去的友好关系。况且只有招待戎狄才馈以牲体,戎狄之人轻率而不修边幅,贪心而不讲礼让,他们的素质若不加调*教,就像禽兽一样。他们来依次献贡的时候,不等待芳香精致的酒食,所以让他们坐在门外,而由舌人(翻译官)将牲体送给他们食用。如今你们晋国是我王室的兄弟,按时来相见,所以要用适宜的礼节来招待,以此为民众做个好榜样,这样不就得择取鲜美的牲肉,选用芳香的配料,精制甜醇的酒醴,配备佐餐的果品,准备盛粮食的簠簋,捧上盛酒的牺尊、象尊,拿出酒器樽和彝,陈列鼎和俎,洁净覆盖器物的巾幂,恭敬地清扫殿堂,然后切好了牲肉一起来宴饮食用。于是就有折俎、加豆(既食之后所加的调味品,以豆盛之),有宴饮时赠送宾客的礼物,以展示礼仪、表示亲近友好,怎么能像对待戎狄那样把牲体端出来呢?”

士会听得连连点头,周定王接着说:“王公诸侯有饫礼,是为了讲军旅、议大事、成章程、建大德、昭大物,所以站着完成礼仪而用房烝。饫礼用来表示具备礼仪,宴礼用来表示亲密融洽,所以每年举行一次饫礼不觉得厌倦,依时节举行宴礼不觉得过分,每月的统计、每旬的事务、每天的工作不致荒废。衣服器物可以表明功绩,五采之饰可以显示德行,文采图饰可以比拟物象,仪节可以序次尊卑,礼容具有尊严,威仪具有法度,五味充实气志,五色净化心灵,五声昭示德行,五义规范行为,饮食可飨,和同可观,财用可嘉,法度得以推行而道德得以建立。古代善礼的人,又哪里要用到全烝呢?”范武子接受了周定王的一番教示,不敢应对而恭敬地退下了。这位晋国正卿回国后,便讲习汇编夏、商、周三代的典章礼仪,于是修晋文公所作的执秩之法以作为晋国的法度,是为“范武子之法”,旨在崇公室、抑卿族,以加强自灵公以来衰落的君权,以礼规范上下,以法明确尊卑,打造和谐有序的晋国,范武子可谓一位公忠体国的执政了!后来的执政赵文子(赵武,赵盾之孙)评价他说:“接纳意见不忘记向自己提意见的人,讲自身的善行不忘记称赞朋友的帮助,事奉国君不结纳党羽,而推举贤人,不阿谀奉承、追随国君的喜好,坚决辞退不贤的人。(纳谏不忘其师,言身不失其友,事君不援而进、不阿而退。)”可谓对士会这位贤者的最好描述了。

第二年的春天,晋景公派郤克作为使者到齐国召请齐顷公参加会盟。郤克作为晋国的军政二把手,地位尊贵,但却是个跛子,形象不佳,因此当晋齐双方进行会面的时候,喜好开玩笑的齐顷公让母亲萧同叔子隔着帷幕在厢房里观看,当郤克登上台阶的时候,那一瘸一拐的滑稽样子逗得萧同叔子在房里放声大笑,银铃般的笑声直达于外,使得郤克当众出丑。这笑声就如同一把利剑,深深刺痛了郤献子这位残疾人脆弱的自尊心,他认为这是齐人在故意羞辱他,于是大怒,出去之后发誓说:“不报复此次耻辱,就不再渡过黄河!”郤克不愿再呆在齐国这个让他受辱的地方,于是先行回国,而让副手栾京庐留在齐国等候齐侯对参加盟会的答复,说:“不能完成在齐国的使命,就不要回国复命。”郤献子回国后,怒气冲冲的他立即向景公请求讨伐齐国,景公问明原因后,拒绝了郤克的请求,说:“您有怨气,怎么能够烦扰国家呢?”于是郤克又请求以私兵伐齐,但景公还是不允许。郤献子见不能逞其志,遂愤恨难平。

齐顷公决定赴晋国之会,但不亲自去,只派了四位卿大夫即高固、晏弱、蔡朝和南郭偃前往。四人到达卫地敛盂的时候,高固因为害怕而逃归,其他三人则继续前行。六月十五己未日,晋景公和鲁宣公、卫穆公、曹宣公、邾定公在晋地断道会面,目的是为了讨伐有贰心的国家,即重建晋国的霸权,于是在卷楚(即断道或断道附近之地)缔结盟约,但是拒绝齐人参加。晋人不但拒绝齐人参加盟会,还逮捕了齐国的使者:在野王逮捕了晏弱,在原地逮捕了蔡朝,在温地逮捕了南郭偃。晋大夫苗贲皇出使归来,路过野王,见到了晏弱,决定回去后到景公面前说情。这苗贲皇在前面有提到过,是楚令尹斗椒的儿子,名贲皇,若敖氏被灭后出奔晋国,成为晋臣,因封邑在苗,故称苗贲皇。晏弱谥号“桓”,史称晏桓子,他是齐国著名贤大夫晏婴的父亲。苗贲皇回去后,对晋景公委婉地说道:“晏子有什么罪过?从前诸侯事奉我们的先君,都急得像赶不上的样子,十分殷勤,而现在都说晋国君臣不讲信用,所以诸侯都有贰心。齐君害怕不能得到礼遇,所以不敢亲自来而派四位大夫前来,齐君的左右就有人劝阻他说:‘君若不亲自前往,他们一定会抓住我们的使者。’所以高子到达敛盂的时候就逃归了,另外三人说:‘如果断绝了国君之间的友好,那我们宁可回国被处死。’为此他们甘冒危险而来,所以我们应该好好迎接他们,以安抚前来的人。如今我们却抓住了他们,从而证明齐人对他们国君的劝阻是对的,我们这样不是做错了么?做错了而不改正,而且还久久不肯释放,以造成他们的怨恨,这对晋国有什么好处呢?这样做使得回去的人(高固)有了逃走的理由,而且伤害了前来的人(三子),使得诸侯害怕,这样要如何领导他们呢?”景公听从了贲皇的劝谏,于是让晋人放松对晏弱的看管,使之得以自行逃脱。八月,晋军返回国都。

郤克使齐受辱,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士会担心会影响到晋国和谐,甚至引发动乱,于是公忠体国的他决定主动退休,让政于郤克,使他能够实现意愿。范武子召来儿子士燮,对他说道:“燮啊!我听说,喜怒合于法则的人很少,与之相反的倒很多。《诗》上说:‘君子如果发怒,祸乱或许可以很快阻止;君子如果喜悦,祸乱或许可以很快止息。(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的喜怒,是用来阻止祸乱的,如果不能阻止,就会反过来增加祸乱。郤子或许是要利用齐国来阻止祸乱吧?如果不是这样,我恐怕他会增加祸乱。所以我打算告老,将执政权交出来,让郤子能够实现他的意愿,不要让内部矛盾代替了外部矛盾,这样祸乱或许就可以解除了。你要努力跟随诸位卿大夫,以完成国君的命令,一切都要恭敬从事。”于是士会告老退休,中军佐郤克接替了他的一把手之位,主持军政大事,是为晋国第九任中军元帅。

范武子退休后,还不忘对儿子的教诲。有一次士燮即范文子很晚才退朝回来,范武子问道:“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啊?”范文子高兴地说道:“有秦国来的客人在朝中讲隐语,大夫们都回答不出来,只有我能答对其中三条。”武子听完大怒:“大夫们不是不能回答,而是出于对年长者的谦让,你作为一个年轻人,却在朝中三次抢先,掩盖他人。如果不是我在晋国,你早就遭殃了!”说完举起杖就打士燮,把儿子委貌冠上的簪子都打断了。后来第二次弭兵会盟上(公元前546年),晋国执政赵文子在回答楚国令尹子木关于范武子德行的时候说他“夫人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治理家事井井有条,对晋国剖心析肝)”,可谓齐家、治国之典范了。

范武子的孙子范宣子(士匄)的家臣訾祏在劝阻主人与和邑大夫争田的时候,提及宣子的爷爷,说道:“佐文、襄为诸侯,诸侯无贰心。及为卿,以辅成、景,军无败政。及为成师(‘成’为‘景’之误),居太傅,端刑法,缉训典,国无奸民,后之人可则(范武子之法),是以受随、范。”此可作为对士会一生政绩的最好评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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