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力的爬上三百级台阶,丁福顾不得心脏砰砰的乱跳,支着晕晕乎乎好似充满血的脑袋,一步三摇的走前几步,噗嗵,跪倒在族法房门前。
族法房门前静悄悄的,原本应在门外值守的两个门子也不见了踪影,大门敞开着,里面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些哭声。
丁福跪着没有动,想冲进去又害怕会给杨夕惹来麻烦。族法大于天,凡擅闯族法房者,先不问情由,一律罚跪三个时辰。他不害怕罚跪,只担心三个时辰没人照顾杨夕。他想等等,等有人出来把他带进去最好。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炙热的阳光喷吐下来,烤的人身上暖洋洋的。丁福跪在地上,脸上淌着汗珠,可是心里却渐渐冰冷的直感浑身无力。
他在桂林苑外求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杨桂。心里惦念着杨夕受苦,他忍不住又跑回来查看,果然,看到杨夕昏倒在地,他急了,想喂水又害怕犯族法给杨夕惹祸,只好用手沾水悄悄的抹到杨夕嘴上。好容易着把杨夕弄醒了,可看到杨夕那满脸的痛苦样,他又心疼的只想哭。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最后,他横起胆子决定去族法房求情,哪怕是跪断双腿,也要求得杨夕不戴枷锁受罚。
“福伯,你吃这个梨……”
恍恍惚惚的,耳畔似乎又响起杨夕清脆的叫喊,丁福眼一沉,呵呵低笑了起来。那是多久的事了,好像,好像那个时候杨夕还是个孩子,他抱着杨夕给杨夕买了个梨,哪知杨夕见他咳嗽,非要他吃梨,两人争来争去,谁也不吃,后来梨掉了,烂了,杨夕哭了……,呵呵,丁福笑出声来,咧着嘴,无意识的喃喃道:“夕少爷吃,福伯不吃。”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从门里响起,丁福恍惚的神思猛地一震,急忙抬头一看,只见一队护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七八个哭丧着脸的奴仆被他们挟裹在中间,当头那个长脸的,赫然就是杨宇麻。
看到是杨宇麻,丁福膝盖挺了挺,这个杨宇麻虽说一肚子坏水,可据说他在族法房里有很大的权势,要是上去求求他,说不定会有些用吧?
想到这里,丁福忘记了一晚上洗夜壶的疲劳,挣扎着站起身,刚要上前着跪下,就见杨宇麻等人急啸而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呃—”
伸着手,看着杨宇麻等人快步远去,丁福惶急的还没叫出声来,眼前就没有人了。
“老福,你干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一下,一个略有诧异的声音在左侧耳旁响起。
丁福迟疑了下,茫然回过头一看,却原来是侄子丁喜多年前的一个要好兄弟,宋寒。
宋寒站在族法房门口,身上穿着族法房特有的长袍,显然他也是族法房里的一员。
“我,我,我要进去。”
认出是宋寒,丁福欣喜的就像是溺水之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蹒跚着就朝宋寒冲去。他想赶快进去,进去了,就能为杨夕求情了,至于宋寒那鄙视的眼神,他见得还少吗?
“进去?不行不行。”宋寒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拦。先前见丁福想拦截杨宇麻,他觉得奇怪才喊了一声,谁想现在丁福又朝他冲来了,还要进去?这事儿他可不想管,这个时候族法房内正因为杨宇麻等人被抓乱作一团,他要是把丁福领进去了,出了事,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我我,我要进去,进去,求求你。”挣了几下也没有挣开宋寒强劲的臂膀,丁福脸一低,哀求着就要下跪。
“怎么了?说!”宋寒不害怕丁福下跪,只害怕这事被族法房的人看到,毕竟是他先给丁福打招呼的。半拖着把丁福带到一边,手一松,没好气的推了一把道。
丁福踉跄着站好,低声把求情的话说了。
“不行,你赶快走,别跟着我。”听完丁福的话,宋寒倏的打了个寒颤,杨夕的事他知道,这是杨正亲自吩咐的,他哪有胆子更改,当下推托着就想走。
“求求你,带我进去,我要进去。”丁福急了,死死拽着宋寒的手不放,哀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别喊了……,好好好,我给你说。”
宋寒吓得赶紧伸手就捂丁福的嘴,旋即回头扫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松了一口气道:“杨夕罚跪,是因为他夜闯祠堂,我能有……”
“什么?闯?闯祠堂?”丁福心里轰的一声巨响,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整个身体好像突然间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软软的向后退去。
“你听清了吧,我没有……”宋寒正说着,忽感情形不对,抬眼一瞧,只见丁福双目无神,煞白脸皮上嘴唇哆嗦着向后倒退,心头也是一惊,忙抽身后退道:“赶快走,我们没见过啊!”
丁福面如死灰,眼中没有半点光芒,摇摇晃晃的倒退,根本就听不到宋寒在说些什么。
“闯祠堂?祠堂,祠堂?我错了,错了,错了!”
丁福嘴里喃喃的叫着,眼泪噗噗的往下流,退到台阶边,脚步一磕,猛地身子扭倒喷出一口鲜血,顺着台阶就滚了下去。
……………………
“好,好好,扒、他们的、皮!”
杨夕兴奋的叫着,只觉跪到这一刻,最是舒心。
一个时辰前,丁福非要去族法房给他求情,他劝不住,又怕杨宇麻借机生事刁难丁福,只好一直偏着头数着台阶,希望丁福能平安的下来,谁想盯了半天,竟把杨宇麻给盯下来了。
不光是杨宇麻,还有族法房里另外几个欺辱过自己的奴仆也都被护卫抓了下来,紧接着,杨桂的那几个奴仆,门房的门子都接连被抓了过来,说他们不敬族令,要剥皮植草。这一下,杨夕乐了,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能亲眼看到这些欺辱过自己的家伙受到惩罚,他还是感觉很高兴,尤其是看到刚才还嘲弄自己的齐二柱,转眼就趴在自己跟前求饶的可耻样,他就舒服的想要大叫起来。
“福伯,你快下来啊!”杨夕偏着头,盯着台阶暗暗着急,心里迫切希望丁福能赶快下来看看。第一个即将被扒皮的奴仆,是杨宇麻的心腹,那小子很是阴毒,曾没事找事,生生打断了丁福的一条腿。丁福的年龄都能当那小子的爷爷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就能下得去手。他找到族法房去评理,杨宇麻和那小子胡扯一通,非说他是故意上门找事、蔑视族法,逼的丁福给他俩把头都磕破了才算了事。那天扶着丁福出来,他就盼望着有一天能让丁福出出这口恶气,现在机会来了,他想让丁福也亲眼看一看。
“砰砰砰……”
蓦地,可怕的撞击声瘆人响起,杨夕头一偏,眼角处就见一个弹丸般的身影从台阶上方滚落下来,一路滚翻,骨碌碌地趴到了他的眼前。
惊叫声四起,一个护卫迟疑着走了过来,用脚一掀。
一张脑海中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映入眼帘,杨夕木然的瞪着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刚刚看到那熟悉的身形和服饰,他还心存侥幸,不愿意相信,可随着这张脸的出现,那一丝的侥幸也破碎了。心中撕裂般疼痛起来,一股绝望、孤独的情绪蔓延到全身,猛地,杨夕嘶叫一声,只觉口中一甜,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的剧痛刺醒了他,晕噩昏沉的睁开眼,眼前先是一片黑暗,跟着一抹微弱的光芒陡然大亮。
借着光亮,十几根手臂粗细的铁柱出现在眼前,不用细看,杨夕就知道这里肯定是家族的铁牢。铁牢是用来关押重犯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懒得去想。福伯死了,再没有人会在院门外苦苦的等他、再没有人会在他偷哭的时候去安慰他,诺大的杨家,让他还有什么力量能继续待下去呢?
木然的睁着眼,杨夕心里郁满悲痛,想想丁福那亲切的笑容,再想想其他人那或嘲讽、或阴冷、或戏谑、或冷漠的眼神,一时间遽感浑身难受又无力,茫然的颤开嘴唇,喃喃道:“我,我,我怎么办?”
“忍!忍下去,等回头一口一口咬死他们!”调侃的声音幽幽响起。原本他是想着说几句安慰的话,谁想吐口而出,竟说出了心里话。从早上被抓,杨夕的情绪就波动的很厉害,压制的他根本就无法说话。他和杨夕的灵魂是各自独立的,不知道灵魂之间该怎么交流,只能通过杨夕的嘴说话。看着杨夕受辱,他也充满屈辱愤怒,可偏偏却又无处发泄。现在好不容易等杨夕放松了对他的压制,他张口就把这股忿怨之气吐了出来。
“咬死他们?……,好,我听你的,一口一口,咬死他们!”杨夕放声高叫起来,泪水亦同时控制不住流下脸颊。
“嚎什么嚎?嚎丧呐,大晚上也叫,滚!”
一个暴跳的声音猛地从牢门外响起,声音粗横无礼,嗡嗡炸响,也分不出是从哪个牢房里传出来的。
杨夕没有还嘴,挣扎着拖着木枷靠到身后的墙上,喘息了一阵,头剧烈的摇晃起来,似乎想把眼泪甩掉。
“我不哭,我不要哭了,你说过,眼泪是弱者的行为,我要当强者,我要成为最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