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本座需要阁下收回那一纸休书。”北冥沫笑着,目光灼灼,注视着玉珩的神情变化。
玉珩唇边一直保持着的笑容果然一僵,一直敲着椅子扶手的长指亦是一顿,眸中亦是有冰冷乍现,杀气随之而出,冷冷的望着北冥沫略带嘲讽的目光及笑意,随即收敛了凌厉的杀意,面上又是那副温润的笑意,长指恢复之前的节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道:“阁主说笑,在下还未娶妻,又何来休书一说。”
“确实,玉珩公子若是娶妻,必是轰动天下的大事,本座也没有不知之理,但是靖安王休妻应当也是震惊天下的大事,那么本座更无不知之理。”始终不消失的微笑一直绽于北冥沫唇边,而字字包含的冷意同时令玉珩感知深切。
玉珩闻言立刻将另一只隐于袖中的手倏地握紧,目光未对着面前地毯,射出凌厉的目光,心中更是翻起滔天巨浪,他不知,为何素未蒙面甚至从未有过交集的北冥沫从何得知玉珩同时又是晟祁靖安王的事,这几日的连番登门造访皆遭拒绝,方才北冥沫将玉珩的来意直接道明就令他惊讶,他本是欲说是替靖安王前来借兵,故而方才他只当是北冥沫说知晓自己替靖安王前来借兵的事。然而北冥沫提出的要求条件却叫玉珩明白,北冥沫一开始便是明白他与靖安王乾轶铖实为一人的事实,不过这事又是谁告知的,星陨阁势力在强大,只怕也是敌不过她的凤羽零华的,他瞒过了天下人,自然不会疏漏星陨阁这般庞大的组织,连自己曾经的枕边人靖安王妃沐语滢都是不知不是吗,而所知道的恪翎王与王妃,师傅烙伊,这其中只怕也无一人会将这消息被星陨阁捕捉到罢。
“若是阁下不愿,本座不然不勉强。”说罢便是起身,言语中的逐客甚是明显,自己也是迈开步子走出正厅。
“阁主且慢。”玉珩沉声唤道,身子亦是缓缓离开椅子,绕过停下脚步的北冥沫身前,邪魅笑道:“阁主何必急着离开,不妨说说其他条件。”
北冥沫亦是笑道:“玉珩公子折煞了,本座确实只有这一个条件,若是阁下不能做到,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如此阁主所求什么呢。”
“本座不过求一说法。”北冥沫脸靠近了玉珩几分,冷笑道:“关于靖安王始乱终弃的说法。”说罢便拂袖扬长而去。
纵使玉珩平日里忍耐力再高,却也被北冥沫一番话气得紧握拳,凌厉的杀意蔓延至大厅的各个角落,待转过身时,北冥沫早已不见人影。玉珩也不自讨没趣,亦是大步离开。
北冥沫立于屋顶,望着玉珩愤愤离开的背影,冷笑出声,待玉珩所乘马车徐徐离开后,北冥沫翻身落地又进了大厅。蝶影已立于厅中静候北冥沫。
“方才你也都听到了。”二人并肩行于星陨阁花园内,北冥沫淡淡道。
“是,他变了许多。”蝶影有些怅然无奈地微笑着。
“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威胁之态,这岂是与人商谈,且他又是有事相求之人。”北冥沫回想起方才玉珩的话语态度,不由冷哼。
“许也是事态紧急,容不得耽误一分。”蝶影倒还是为玉珩开脱辩解着。
“你也不必替他陈情,晟祁压境,与苍云而言也是紧急,苍云边境较铭城而言兵力较为充沛,他若未从我这借兵而下令进攻,取胜也绝非难事。”北冥沫沉声说道。
“师姐的要求令我吃惊。”蝶影当时隐于大厅屏风之后,真切地感受到玉珩凌厉尖锐的杀意,她也怕玉珩会于此处直接动起手来,到时自己自然会被发现,而自己也必将成为与玉珩旗鼓相当的北冥沫的拖累。
“他生起的杀意十分浓烈明显,但我倒不怕他会动手,毕竟这四十万兵马不仅仅听兵符的,更是直接听命于我的,我相信玉珩同样知道这一要素。”
“可那东西并不重要。”蝶影不自然的将目光转移别处,有些躲闪。
北冥沫看出蝶影不愿再忆起那段事,只是有些事本就是对方的不是,又何必要另一方承受着严重的后果,这般不公的待遇北冥沫自然是看不过去的,更何况蝶影还是一同与她拜于龙铧门下学医习武的师妹,凝眉沉声道:“可他的态度极为重要,若是如此不负责任,三心二意之人,我又何必将这至关重要的兵符交与他手上。”
“可这不能混为一谈。”蝶影亦是颦眉说道。
“何以不能,此事你肯放过他,我却不愿。”北冥沫说得极为坚决,“明日或是后日,他自会又登门造访,倒是看他态度也不迟。”
北冥沫所料不差,第二日,玉珩果然又是造访星陨阁。只是天色竟有些暗沉,空气亦是有些有些闷
“玉珩公子思量得快。”北冥沫依旧是带着些许冷笑出口。
“阁主说笑,本公子反复思量,只觉着阁主有些强人所难。”玉珩说得极是心安理得,倒真将北冥沫说成一恶人。
“若是本座真做了此等恶事,玉珩今日登门又为了何事。”北冥沫冷冷说道。
玉珩还未答话,屋外却变了天,顷刻间,便是暴雨倾泻而下,滂沱之势宛若倾盆,玉珩偏头一望,又回头望着北冥沫微微皱起的柳眉,似笑非笑的神情引着北冥沫眉头又是皱得深了几分。
“屋外大雨如此,雨停了只怕也是不好走,玉珩若不弃,我星陨阁亦不是容不下公子。”北冥沫眉宇虽有些不悦,却明白此刻她唯一的选择便是如此。
玉珩更是喜见北冥沫做此选择,故而笑着应道:“阁主所邀,在下不敢不应。”
“本座尽地主之谊的同时,也望玉珩公子莫闯不该去的去处。“北冥沫凝眉冷冷警告着随后便叫侍从引着玉珩前往厢房。
待玉珩走后,蝶影缓缓从屏风后走出,见北冥沫皱眉闭眸,心知北冥沫此番安排也是无奈之举,心中是不愿之至的。
雨持续落着,虽不似一开始那般大却也是细雨绵绵不断,指导傍晚才堪堪停了下来。
蝶影兴起,叫人拭干一处临湖小亭中的雨水,架上古琴,焚上香炉,夜明珠柔和的光辉又配着不远处路灯的光亮,照出属于蝶影的一方琴声净土。
十指拨弄间,泠泠之音缓缓倾泻,既有哀绵委婉之迂回曲折,又有悲后喜至的欢快流畅,二种情绪完美的结合交替,时似幽兰吐露,又似蝶飞蹁跹,时有黄鹂鸣柳,又有瑶浴晨烟,情感虽是多变,却始终以哀绵之意为主欢愉为辅,朦胧如月,又是清明同水。
蝶影闭眸而拨弦,全然随心而动,听者竟也说不出是依着哪本谱子而奏,只觉着其中既是诉尽不得意之情,又是偶有流露隐隐喜悦之感。
晚风轻过,引起几缕青丝翩飞,质地轻柔的衣衫面纱亦是随着微扬,琴声荡漾开去。
玉珩寻琴声而来,见琴而止,蓝衣淡雅,和着琴声多了几分愁丝哀绪,柔软的青丝又勾勒出几分温婉,随动作缓缓摇曳的步摇也是极配合琴声不时玲珑作响。玉珩轻声走进几步,望着蝶影的背景到侧面,十指纤纤,面纱掩着的面容望不清神情容貌。
待最后一个琴音落下,蝶影手指抚平颤动的琴弦,面纱之下的唇苦涩一笑,缓缓起身,余光瞥见静立于亭外的玉珩,黛眉不由一皱,转过身,见玉珩亦是上前与自己共于亭中,白衣蹁跹依旧,风华不减,甚为熟悉的白玉面具与嘴角温润的笑容于蝶影眼中觉得刺目。
玉珩见蝶影目光平静,眸中若隐若现的冰冷闪现,倒无了方才只看背影的温婉之感,多了几分不可亲近的疏远,亦是有不可亵玩的高洁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