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生来命好,却不懂小厮之苦,而汝枉顾皮囊,殊不知一言一行,会引起杀祸。”
跑堂小厮摇摆着头颅,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低下头对着子政言语,这一句可谓是如剑一般,直击子政的心脏,让其倒退一番,嘴中也是在喃喃自语:“生来命好,如若再来一次,寡人宁入百姓家。”
说出去这句话的子政,这才意识到,一言一行均会影响到人,对着跑堂小厮生出一缕同情之意,由心底而飘出,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跑堂小厮的话语中,酒肆店外传来一声嘈杂声,似有哭声一般,约莫年过六十的老妇,在一名脸上充满泥泞的中年妇人的搀扶下,来到酒肆店外,小吏筑起的人墙外大声呼喊,年轻妇人左右各站一名孩童,两名孩童从发饰上便可看出一男一女,眼角哗啦啦的流露出两行泪水,嘴中不断的叫喊着。
冯去疾听见酒肆外,有人大肆喧哗,便走了出去,走出酒肆的冯去疾上前询问中年妇人,一番询问下才得知,是跑堂小厮的家眷,因听人说,跑堂小厮杀人之事,故携老带幼,前来探望情况是否属实,在店外晃悠了半年,才认清跪地之人,特才大声哭泣,吵闹的要见其一面,看见眼前情况的冯去疾,立刻将情况附耳说于子政,子政看了一下跑堂小厮的眼神,似有一股坐好上路的准备。
“汝家妻儿老小,处于店外,是否一见。”
听见此话的跑堂小厮,眼神立马抬眼望去,看见妻儿老小,眼睛一闭,留下一滴眼泪,头立马转向另一边,露出一脸不愿相见的表情,却是有些无力,牙崩紧咬,正恰老妇人来到店前,正眼看清跑堂小厮的模样。
“汝怎这般狠心,难不成连妻儿也不见。”
老妇泪眼婆娑的从嘴中挤出话语,似心痛欲绝,养育数十载,竟不被正眼相看,让老妇怎不心痛,一旁的中年妇女直声哭泣,并未言语,眼神带着期盼,似恳求一般,孩童也像是明白,哭声也越发的大了起来,这一大,让跪地转头的跑堂小厮,心里最后的坚强的防线彻底崩塌。
站起身来,便欲跑向店外,一旁的兵甲,瞬间将其放倒在地,用手按着头颅,跑堂小厮嘴角一直嘀咕,要子政命人放开,看着店外跑堂小厮的妻儿老小,子政也是心酸无比,对按着跑堂小厮头颅的兵甲,抬头示意,兵甲这才放开,刚一脱离兵甲控制的跑堂小厮,立马跑向老妇当即行礼下跪,一对儿女也涌了上去,扑在跑堂小厮的怀中,大声哭泣,看着跑堂小厮的妻儿老小,子政也走了出来,叹了一口气。
“母上大人,孩儿不孝。”
跑堂小厮泪眼朦胧的看着老妇,听见此话的老妇似还在生气一般,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给了一耳光,动作极其缓慢,眼角还残留着泪水,接着用手抚摸着跑堂小厮的脸颊,一家人抱作一团,场面极具悲伤之意,老妇看见冯去疾与蒙骜中间站立的子政,心领神会的站了起来,朝子政行礼。
“老身见过上人,不知吾儿所犯之事,可否由老身一力承担。”
面对老妇的提问,子政却在想别的事情,若是姬太后也这般该多好,一旁的冯去疾见子政没有回答,便开口说道。
“长者,此事是人命案,并非其他。”
一旁的跑堂小厮听见其母要为其顶罪,连忙走上前去,对着子政磕头。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事与妻老无关。”
面对义正言辞的跑堂小厮,望着周围人群越聚越多的子政,思考一番,心中不断的疑问,这是商君之术的改革所需要的东西吗?不断的盘旋。
“小厮,寡人命汝安抚家人后,来此听判。”
蒙骜看了一眼子政,示意子政,跑堂小厮若是逃跑出国怎办,子政笑了笑,便走向店内坐了下来,跑堂小厮听见子政的话语,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机会和妻儿老小单独相处,高高兴兴的带妻儿老小,回到家中,珍惜着眼前的时光,忘却等待的是死亡,听见此等宣布的冯去疾便没有多说,而是、带着一丝疑问,走向坐于酒肆店内的子政,与蒙骜一脸茫然,看着一脸茫然的二人,子政却是笑意更浓,用手示意二人坐下,阉人着一壶酒,均分三人碗,子政在二人瞠目结舌中喝了下去,咳嗽了一下。
“二位,是否疑惑不解。”
子政便娓娓道来,此前商君之法所规定,凡连人命案的官员均受连坐,而吕不韦所推行的杂家理念不过是加强商君的律法,给百姓带来的却是不可磨灭的,这样的国度终究会自食其果,昨日起思考商君之术,可其太过严苛,今日、跑堂小厮一事,不正是一个良好的出发点,不设连坐,给其教训便可。
听完子政的话语,蒙骜与冯去疾是云里雾里,不设连坐,二人在心里不约而同的赞同,可这事,已有人命产生,为何只给其教训,那又如何向坊主家人给予交代,三人就这样,一言一语中讨论这商君之术的改革,而子政却没有将其真实的想法说出,一直在圆滑的争议,吕不韦推广的理念。
天空一轮圆盘高挂,已处正午时分,阉人就地做饭,在酒肆内肆无忌惮的倒腾坊主的东西,不时飘出香味,让人腹中有些饥饿声响起,片刻后,呈上一盘盘菜肴,菜肴中色味俱全,极其花哨,让一旁的蒙骜,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酒桌上的菜肴,用手摸了摸肚子,丝毫不顾长者形象,对着子政笑了笑,斟满子政碗中的酒,一直用手示意子政吃饭,看见蒙骜嘴馋的样子,子政抿着嘴笑了笑,便先动了筷子,夹了一筷,这一动不要紧,蒙骜和冯去疾却向饿死鬼投胎一般,风卷残云之势,将其菜肴席卷一空,让子政苦笑无比,才动了一下,就盘已见底。
阉人看见如狼似虎的冯去疾与蒙骜,再看苦笑的子政,则继续加紧重做,当香喷喷的菜肴再度端上来时,门外一小吏则前来,告知子政等人,跑堂小厮已到门外,等会宣判。
蒙骜看了一样重新做的菜肴,对着子政,嘶哑咧嘴的笑了笑,冯去疾则如同做了理所应当的事,眼睛上翻,嘴紧紧的闭着,看着眼前的两位,子政感觉到哑口无言,对蒙骜等人挥了挥手,示意其门外等候,子政不慢不紧的小吃一口,看似一副饿极了的样子,走到门外的蒙骜与冯去疾不时对看,不时看向子政,均笑着走到店外。
店外、跑堂小厮正跪在地上,围观的人群,听说跑堂小厮到了,掀桌而至,等候着子政的到来,看见到来的子政,终于、摸清店内年幼者是谁,纷纷下跪高声大呼,看见眼前的人群,子政右手挥了挥。
“小厮,时辰尚早,为何不多逗留。”
子政望向跑堂小厮,很奇怪的是,为何跑堂小厮不选择夜黑风高时前来,却选择正午时分,没有延迟,反而提前,这让子政是有些意外,一旁的蒙骜与冯去疾也点头好奇。
“上人,能让下人与家人会聚片刻,已是最大的恩惠。”
此时说话的跑堂小厮,不在那般无知,而是从容面对,抬头直视子政的一言一行,均坐下人姿态,子政听见跑堂小厮的回答,心中也是高兴无比。
“汝误杀坊主,依律例,应判死刑,寡人念其本性,故,改判赡养坊主家眷,养抚妻儿老小,待高堂归天之时,汝当伏法,再犯一事,便提前伏法,受百姓之督查,汝可愿意。”
子政将一直隐藏于心中的商君之术的改革说出了出来,针对于跑堂小厮这一事,子政才明白,在商君之术上的改革,便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正是这一个情字,让子政静候人们的审判,不料、子政这样一席话,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瞠目结舌,诸国之中一直奉行的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秦国要改变律法不成,还是人性化,这样的律法在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一个巨大的疑问,这是真的吗?
蒙骜却知会其意,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子政,心中一股感觉迸发而出,似乎看见一代君王的风范,而冯去疾感觉到不可思议,掌管咸阳城律法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行事,正欲开口阻挡子政的做法,却遭蒙骜的阻挡,便停止了想法。
“谢上人恩典。”
周围的人却是一言一语的讨论着,对其深信不疑,有人却拍手称快,反响各有不同,看见形形色色反响不同,子政心中也暗自的感觉,通过跑堂小厮这一事,了却了商君之术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