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将至,天元城依旧寒冷多雪。几辆马车从西直门而入经过马王街。
马王街是马匹交易的聚集地,这里有很多从西境贩来的宝马良驹。
几辆马车在一家饭馆前停了下来,从靠前的马车里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他径直走到后面的一辆马车前,躬身一礼道“夫人,赶了这么久的路,让马歇歇脚。我们也在这里用饭吧。”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挑帘。接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老者忙伸手搀扶。
“梁伯,这是在哪儿?”女子问老者。
老者恭敬道“回夫人,我们在天元城西直门的马王街。”
这位夫人正是吴桐月,她此来天元城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她女儿余欢,并在沐犀风领兵攻打天元城前带着余欢安全离开。
天下着雪,地上已经积雪很深。天冷的缘故,饭馆客人不多。
吴桐月一行人有十几个,进了饭馆掌柜的十分热情。
梁伯道“掌柜的,天儿冷。先给兄弟们烫几壶酒暖暖身子。店里有什么特色吃食都拿上来。”说着掏出银子付给掌柜。
掌柜的拿好银子道“诸位稍等,店里有现成的羊羔肉。小的这就吩咐人去给你们上。”说着掌柜的吩咐伙计上酒上肉。
吴桐月开口道“掌柜的,这马王街除了贩卖牲口,连人也买卖吗?”
掌柜的闻言叹道“如今这世道乱,到处都是流民。他们为了活命少不了有人卖儿卖女。”
吴桐月道“我瞧着外边有一群孩子,都戴着脚镣。不像是流民,倒像是罪奴……”
掌柜的闻言回道“这群孩子都是从西境阴平来的。说起他们啊,还真是可怜啊……”
掌柜的一边给众人倒酒一边给众人讲述那群孩子的身世:
西境在经历十国之乱后,朝廷废除封国改设为郡。
神龙政变后,西境诸郡再度割据自立不服中央管辖。而沐明聪急于平定北境,又顾不过来。于是西境又陷入了割据混战的局面。
阴平,这个曾经由邓氏执掌的小国。因它是西境东出的门户。所以它历来是西境大小势力必争之地。
那真可谓是,你唱罢我登台城头变换大王旗。那里青草掩不住森森白骨,那里空气弥漫着令人掩鼻的血腥。
大梁昌宁八年亦神龙二十二年逃亡漠北的邓氏卷土重来,阴平再一次落入邓氏之手。
在邓氏归来之前,阴平就已经几易其主。百姓习以为常,他们在战争的夹缝中苟且偷安。
但这次不同,邓氏重掌阴平后对阴平大小宗门势力进行了一次清算。这次清算殃及了不少无辜百姓。
马王街近来日增的罪奴,就是被邓氏清算宗门的子弟以及无辜百姓的孩子。
掌柜的说着叹息道“说他们是罪奴,他们所犯何罪?若说有罪,就是他们不该生在乱世!”
吴桐月起身道“梁伯,你们慢用。我到外边透透气。”说罢,她走出饭馆。
梁伯忙跟了出去。
吴桐月出了饭馆,向那一群戴着脚镣的孩子望去。孩子们穿着粗布烂衫很是单薄。他们面呈饥色,身子蜷缩,彼此紧挨着取暖。
梁伯道“夫人,外边风雪大别待久了。”
吴桐月道“他们待得比我久,却无一人关心。老天为何如此的不公!”
梁伯闻言望向吴桐月道“夫人,如今之世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吴桐月道“是啊,活着多么不易。”
她顿了顿突然望着梁伯道“梁伯,我想把这些孩子买下带回神都明王府。你觉得怎样?”
梁伯道“夫人,你买这些孩子做什么?”
吴桐月道“训练他们,让他们成为护卫。”
梁伯惊讶道“夫人,这……?”
吴桐月道“给欢儿的。经她此番一闹,我得多加人手看住她。”
梁伯道“臣下明白了。臣一定办妥,请夫人回屋,外边风雪大。”
是夜,吴桐月一行人住进了坤宁街的一家客栈。
寒风呼啸,拍打得窗户作响。吴桐月房内的丫鬟忙去把窗关的严实。
吴桐月拨了拨碳火叹道“这么冷的天气,不知欢儿在哪儿。有没有挨饿受冻……”
丫鬟过来安慰道“夫人,郡主聪明伶俐,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吴桐月道“在的时候瞧她心烦,不在了又为她担心。这孩子,唉。”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吴桐月吩咐丫鬟道“玉儿,快去开门。”
门开了,梁伯走了进来“夫人,臣下把那些孩子带来了。他们就在屋外候着。”
吴桐月道“让他们进来,我瞧瞧。”
梁伯闻言,出去带进来二十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孩子们进来后见着吴桐月忙跪下行礼。
吴桐月上前让他们都起来。
吴桐月瞧了瞧,是马王街见着的那群罪奴。
但她觉着少了几个,她问梁伯“梁伯,我白日里见他们之中有几个姑娘的,怎么不见了?”
梁伯道“臣去晚一步,那几个丫头被一家妓馆买走了。”
吴桐月闻言不悦道“她们还是孩子,我们不能眼看她们沦落风尘而不顾。她们被哪家妓馆买了,明日去把她们赎回来。”
梁伯道“臣打听了,是被一家叫鸣莺的妓馆买了去。”
吴桐月望着眼前战战兢兢地孩子们道“玉儿去带孩子们吃饭吧,他们一定很饿了。等吃饱了,带他们洗个澡换身干净暖和的衣服。”
孩子们闻言眼睛里少了惶恐与畏惧,他们跪下给吴桐月谢恩。
待玉儿带着孩子们离开后,梁伯道“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桐月递上一杯热茶道“请讲。”
梁伯喝了一口茶道“臣斗胆请问夫人,可有为将来打算?”
吴桐月闻言不解道“此话怎讲?”
梁伯道“夫人,恕臣直言您虽生有郡主余欢和公子余思。但公子余思非嫡非长……”
吴桐月知梁伯所言何意,她打断道“梁伯,惜月出生贼贱,能侍奉明王已是上天垂怜。不敢有别的奢望。”
梁伯道“夫人,明王他日必定承大统继天子位。到那时,宫苑高墙里明争暗斗,你如何能够自保?”
梁伯这话说到了吴桐月的痛处,她不过是明王沐犀风的一个妾室。沐犀风的结发妻子出身名门,还生有一子。别说他日,现在在明王府她就已经倍感危机四伏。
吴桐月叹道“我从未想过要争什么,只想好好抚养欢儿和思儿长大成人。可……可现在我母子三人已经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梁伯闻言,突然起身然后拜倒在地“夫人,臣下愿誓死追随为您分忧。”
吴桐月见状喝了口茶,许久才道“梁伯,我出身草野,见识浅薄,且心无大志。你若追随我,怕会误了你的前程。”
梁伯从数年对吴桐月的观察来看,她确实没有恢复记忆。但她在明王府待人处事知进退懂分寸,王府家臣和下人都很敬服。
她教养公子余思也教养的不错,虽年幼却也懂得待人谦和有礼。至于郡主余欢,是因为余欢备受沐明聪和沐犀风宠溺,所以才刁蛮任性了些。
其实,吴桐月也很宠溺余欢。梁伯知道,这是有原因的。
梁伯望着吴桐月道“夫人难道忘了大梁昌宁二年七月八日的那个夜晚了吗?”
吴桐月闻言脸色大变,手有些发抖。她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使劲地握了握拳头。
她声音有些颤抖眼中分明有泪“不会……绝不会。”
梁伯道“明王府戒备森严,如果没有内应他们绝不会那么轻易闯入王府内院的……”
吴桐月闻言起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
她径直走到被一阵大风吹开的窗户前。静静地站立了许久。
最后她关上窗户,走到梁伯身边郑重道“我接受你的宣誓,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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