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泽活到二十九岁,第一次和女孩子亲密接触,感觉幸福甜蜜得不知所以然,恨不能每分每秒把可欣抱在怀里,紧紧相偎,片刻也不要分开。所以可欣扶他回房的时候,他耍赖地把大半个身子倚靠在可欣身上,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盯着她柔润粉嫩的双唇。可欣的唇上是娇艳如滴的红色,很容易引起男人想咬她的欲望。从来不需要用唇膏补色,只用了润唇膏养护。可欣觉得肩上的拉泽越来越重,压得她膝盖发疼,快撑不住了,还死盯着她的嘴,意犹未尽的样子,生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拉泽觉得可欣翻白眼的样子像萌宠一样好玩可爱极了。不过也提醒他要为刚才的行为道歉,他低头凑近可欣耳边,小声说,“对不起!”他的气息在可欣耳边,弄得她耳朵暖暖的痒痒的,一阵酥麻。她强做淡定,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接受你的道歉!”言下之意“不是没关系”。好不容易把拉泽弄到他房里藏式炉灶前的矮凳上坐好,拉泽撑着凳面,将身子向上提了提,调整了一下坐姿,用手拢了拢不受控制东倒西歪的双腿,教可欣生火的诀窍,首先别弄混了普通柴与松明,可欣才知道“松明”就是松树油脂较多的部分,用火机或火柴就能点燃,非常易燃,一般都用这个生火用,懂了如何分辨。拉泽确实是个好老师,他一边演示一边解说,把抽象的东西说得浅显直白,可欣很快就掌握了生柴火的技术。午餐,拉泽做了烤土豆,他把土豆对半切开,放一些盐在切开的两面上蹭一蹭,之后搁在炉灶上烤,烤熟之后把皮拨了,沾着辣椒面递给可欣吃,可欣尝了尝心想味道还真不错。但开学后一连4天午餐都是吃烤土豆,可欣就改变了初衷,孩子气的觉得土豆是一种讨厌的食物,从此不把土豆列入她的菜单之内。
开学第一天可欣就明白了拉泽给她烤土豆的良苦用心。在这个贫穷的村庄,人均年收入不超过2000元,马阿嘎的爸爸在西昌打工,降初拉姆的爸爸在成都打工,因为没什么文化,所以他们干的活只有挖土(挖地基)打桩这种活,外面的很多小包工头又总是拖欠他们工资,所以这边很多人在外面打工,被人骗,回家不光带不回钱,还需要找同乡借钱买车票,所以很多人也就不敢再出去了。虽然,孩子能够吃上午饭,但是,又有多少家庭能注意孩子的营养,而为他们准备丰富的饭菜,来填饱肚子呢?大多数,孩子带的都是土豆、苞米,条件好一点的带糌粑、鸡蛋或白米饭。或许,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可欣来说,偶尔吃点粗粮会更健康,但是,孩子家里就只有这个。其中,可欣班上的次里拉初,每天都是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当午饭,吃拉泽烤的土豆充饥。所以当拉泽的“小尾巴”---牛子晨,闹着玩把次里手上的烤土豆拍到地上时,可欣严肃地批评了他。他还振振有词地顶嘴:“拉泽老师说过男子汉要视金钱如粪土!”自从拉泽打死那匹狼,牛子晨就成了他的忠实粉丝,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连他老爸牛旺财的话都没拉泽说的管用了。可欣被他顶得又好气又好笑,反驳他:“败家子才视金钱如粪土,有担当的男子汉要懂得运用金钱,让钱生钱,才能保障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过得幸福。”牛子晨问可欣:“沈老师,钱什么时候才能怀孕啊?”可欣瞠目结舌:“谁告诉你钱会怀孕的呀?”牛子晨小朋友得意地说:“我听阿妈跟阿爸说的,沈老师给拉泽老师做老婆,很快就会怀孕,生出漂亮的小宝宝。。。”可欣彻底无语,满面通红。坐在炉灶旁的“败家子”拉泽低头闷笑不已。
三年级一共19个孩子,他们大部分都性格开朗,课堂气氛很是活跃,因为孩子们还没有养成举手发言的习惯,讨论聊天也很随意,有的还偷偷吃东西,需要可欣时不时地提醒纪律。他们对老师很有礼貌,给他们发课本的时候都会说“谢谢老师”。孩子们热情极了,一下课就有好几个孩子围过来邀请可欣:“沈老师,你到我们家玩吧,你到我们家玩吧。”要么就是:“沈老师你来我家吧,她家远,我家近。”弄得可欣不知该答应谁才好。拉泽像瑞士钟表一样每天定时定点精准地敲响上课铃。这是一个极为破旧的铃铛,上面锈迹斑斑,像是马脖颈下拴的那种。每当敲响这铃铛,操场教室便一片大乱,一分钟后,骤然安静下来,便听到教室里响起朗朗的读书声。日子慢慢过得规律起来。
山谷中的清晨,棉絮般的云雾袅袅腾腾,连绵着,慢慢散开,拉出了一层薄薄的青纱,遮住了延绵的山峰,人仿佛置身在仙境中,被云雾缭绕着。云雾不断变幻形象,时疏时密,时薄时厚。每天早上可欣7点起床,做早饭,饭后在操场上练太极拳,打扫教室(特别是一年级教室,孩子打扫得不够干净)。拉泽7点半起床,刷牙洗脸剪胡子(没有刮胡刀,用剪刀剪的,头发也是保持在一定的长度,超过了就自己剪剪,不过剪出来的效果堪比造型工作室),和可欣一起用早餐,坐宿舍门口早读,实则偷看可欣打太极拳兼发呆:可欣从小就跟着外公练太极拳,习惯做晨练,她练拳时的身影,松静自然、缓慢连绵、古朴典雅、端庄洒脱,神舒体静,移步似猫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宛若仙子,有飘然腾云的意境;午休半小时拉泽烤土豆,一起吃午饭;下午2点放学后,各忙各的,批改作业,找学生谈话,准备明天的教学工作。可欣做晚饭,拉泽净水蓄电,玩电脑。一起吃过晚饭后,各回各房,各发各呆,各睡各觉,各做各梦。在可欣的细心照料下,拉泽的伤口逐渐愈合,脸色也渐渐好起来。
周五放学后,可欣背上70L的登山包,挥别恋恋不舍在校门口目送她的拉泽和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们,步履轻快地朝木里县城进发,去满足她的购物欲。在山上,没有24小时营业的超市、大卖场,没有商场、购物街、美食街,毕竟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便利,虽然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有点小小的不习惯村里唯一的那个牛旺财家开的满眼山寨货的小店。再说拉泽饭量大,张哥只给可欣准备一个人一个月口粮,10天不到,只剩一小半了。上次带上山的蔬菜猪肉已经吃完。只有可欣从苏州带来的真空包装的保质期在半年左右的各类食品,这些平时可欣很少动用,是没办法下山采购时的储备食物。可欣还带了换洗的内衣,晚上住进木里县的宾馆痛痛快快地洗了到这里以后第一个澡。对习惯早晚各洗一次澡的可欣来说,连续这么长时间没洗澡,只是擦身,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在教室里学生们身上的体味堪比春运时的火车站,据说有个支教的女老师第一天上课闻到这味就吐了,一周后就打道回府了。虽然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可欣下意识的觉得身上的味道不会好闻到哪里去。在街边的小饭店随便吃了点晚饭,味道还不错,可欣心想下次带拉泽来这里尝尝。然后找了家网吧,上网查找轮椅资料,可欣觉得拉泽要追讨工资,一定会用得着轮椅。可欣观察过拉泽使用拐杖的状态,没有旁人帮助,根本出不了大山。拉泽表面随和,其实为人清高,自己行动不便,却不肯开口求助,所以工资才一直没去追讨,过着天天吃土豆的清贫日子,(想起土豆,可欣做了个想吐的表情)本来凭着教师工资,年收入两三万的样子,拉泽也算得上山里的高收入人群了。反复衡量后,决定在一家残疾人用品店订购奥托博克Motus纯黑色轮椅和各种配件:轮胎、内胎、专用打气筒、补胎工具、轮椅背包、长款短款轮椅手套、气垫、穿戴式流体护臀垫、蓝色防滑推圈,还有奥托博克功能型限位膝部支具50K13选择这款的理由主要是美观轻便,可欣不喜欢那种穿戴起来像机器人的支具,又买了50S1和7175两款足托(可欣不确定哪款适用,索性都买了),和一对黑色的松永CMS-80M加厚防滑腋拐(平时用)和配套的防滑头,优康德折叠腋拐(可以搭配轮椅外出时使用),轻便坐便椅,成人纸尿裤(拉泽一定又会不开心,经过上次可欣觉得有备无患)。又帮拉泽网购了几套和自己同品牌的男式秋冬户外服装。花了差不多3万不到的样子,才心满意足回宾馆休息。至于为什么要买这些给认识了才10天左右的拉泽,可欣告诉自己是答谢他在狼嘴里救回自己的小命。收到这些东西后,怎么向拉泽解释,可欣早已想好了说服他的理由(反正不会让他知道真相)。
周六一大早,可欣就到乔瓦农贸市场去采购食品了,这个市场算比较大的了,日常生活用品也几乎应有尽有,而且价格比较低,柴米油盐、鸡鱼肉蛋还是比较齐全的。可欣买了50斤米,5斤面粉,20多斤牦牛肉,20多斤蔬菜、干海带、香菇、木耳等,各种需要的调料。这些重量差不多100斤左右,约定下午在入山口,牛旺财会牵他家马来接可欣的,一匹马载重100斤左右,可欣本想多买些可长期储存的食物,但不想阵仗搞得太大,惹人关注。接着到当地手机店买了个山寨手机,据说在山上会有信号,如果不是当地买的,没这效果。再到唯一的药品店补充了一些药品,看见有助行器,想想拉泽也用得着,就买了一个。然后把东西先暂存宾馆,带上礼品去登门拜访帮她代收邮件的志愿者小丁,拜托他代收最近会到的邮件。最后到唯一一家快递公司找负责人谈好快件寄存的价格,可欣在网购的东西会指定店家发这家快递,不用他们送货上门,只需要暂存在他们中转站,下山时来取,并支付相应的寄存费给快递公司。快递公司两边收钱,当然乐意。再说这里不像城市寸土寸金,仓库很大,有地方存放。办好这些事,可欣就找了个张哥介绍的司机,谈好价格,把采购的东西都装上他的越野车,抓紧时间回学校去了。
拉泽望着可欣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他也不知道孩子们是什么时候都回家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呆坐了多久。直到满天繁星闪烁,夜风越吹越冷,双腿开始轻微痉挛,怕痉挛厉害了麻烦,才失魂落魄的回屋。烤了土豆,放在嘴边却没胃口,想着可欣做的那些家常菜,肚子咕咕直叫,无奈勉强自己吃掉土豆。自己躺在床上,艰难的不断调整姿势,处理伤口,眼前浮现的是可欣低眉垂目温柔的样子。平时可欣在学校,拉泽没什么感觉,只要手里有电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完全忘我。但今晚电脑就在手边却没有开机的心情了。明知道可欣要周六傍晚才回学校,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校门那边的动静,企盼可欣提早回来。一时又怨怪自己的双腿不争气,不能陪着可欣一起到县里。一边又做着自己能走能跑能跳,背着可欣嬉笑打闹的幻梦。梦醒后,拉泽疯狂地想念可欣,哪怕闻闻她的味道也好。拄起拐杖,挪到可欣房前,拿着她给的钥匙开了门,也不开灯,借着月光来到可欣床边,坐在她床上拿起她的睡袋抱在怀里,深深地吸取上面留下的可欣的体香,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失去意识,抱着可欣的睡袋,合衣侧倒在可欣的离地帐篷里睡着了。周六上午,拉泽是被双腿一阵阵剧烈痉挛弄醒的,可能因为昨晚被风吹了,睡姿不正确,引起的。连上身都被晃动得很厉害,差点把可欣的帐篷掀翻了,怕自己失禁,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拄拐会摔跤,怕失禁在可欣床上,幸亏可欣床离地不过20公分左右,拉泽翻滚到地上,没有受伤。他不理还在剧烈痉挛的双腿,不顾身上的酸痛,想尽快爬回自己房间的坐便椅,但没等他攀上坐便椅扶手,只觉双股间的热流已经一泻千里,弄湿了他身下的泥土。他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任由痉挛牵动他的体位移动,弄得裤子上沾满了混合着尿液的泥土。直到一切完全平息,他才认命地带着矮凳,艰难地爬回可欣房间,关上门,脱下裤子清洗,然后挂在晾衣绳上,用电吹风吹干。他用洗衣服的水盆装了干净的冷水,脱掉上衣,用事先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浴巾,蘸水擦洗全身,他的上半身很健硕,倒三角,是穿衣有肉脱衣显瘦的完美身材。他一边打着寒颤,一边仔细擦洗自己。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一切被可欣装在自己房间的摄像头记录下来。可欣装摄像头的初衷是防盗防抢,只是安全保护意识重而已。担心拉泽知道后,会多心介意,所以就没告诉他。后来是对电脑很有天分的拉泽,自己发现摄像头储存软件,破密了可欣设置的密码,才看到当时储存的影像。但早已没有他今天留下的影像资料了,一般系统留存30天会自动删除的。他不知道可欣回来发现这段影像资料后,鬼使神差的剪辑,存到移动硬盘上了。后来带回苏州后,看着视频画面中的拉泽就痛哭不已,无心饮食。
人的记忆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你想记住的事,偏偏就记不清楚,你没想到要留在记忆中的事,多年后却清晰如昨日发生似的。当可欣踏着暮色回到学校,一轮弯月下,拉泽拄着双拐等待的身影,望着她又惊又喜的模样,温柔深情的声音:“你回来啦~”如雕刻般深深刻画在她心里。回到学校,可欣客气的留牛旺财吃完晚饭,他大赞可欣的厨艺,饭后可欣给他带上一半牦牛肉,才放他回家。可欣路上给他马料钱,他死活不肯收下。可欣把下周去拉轮椅的事,实话告诉他了,他精明强干可不像拉泽那么容易骗,要他帮忙瞒住拉泽,请他再去安排两匹马,对外声称拉残联发给拉泽的残疾人用品。他为拉泽高兴,一路上就把拉泽腿受伤的前前后后,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可欣。拉泽吃了太多苦,可欣能这样善待拉泽,身为好弟兄的他,也很感激可欣,拍胸脯让可欣有什么为难的事就找他解决。除了出钱,他自己也不富裕。他虽然抠门,不过可欣没来学校时,常常让顿珠做了食物,带给拉泽,陪他聊聊天抽抽烟,帮他解解愁闷。
可欣发现拉泽拄拐的双臂微微颤抖着,不知道他早上触发了强烈的痉挛,人还很虚弱,下午又早早在校门外等了很久,只是听了牛旺财的话对他又有了深一层的怜惜,就想想方设法对他好一点,就软语温存哄他躺下,帮他全身按摩,疏通筋脉,活血驱寒。这正是拉泽的身体最需要的照料,拉泽双腿在可欣用力恰到好处的按摩中,慢慢温暖起来,他安心地睡着了。。。。。。
这以后,可欣发现自己多了项特异功能,就是能读懂拉泽眼神的不同意思:可欣,我饿了;(他会看着炉灶,可欣会给他拿食物)可欣,能帮我递一下某某东西吗?(他会瞄一眼要拿的东西,可欣会马上递给他)可欣,我想你;(他会呆呆看着她,可欣装没看见)可欣,能让我亲亲你吗?(他会渴望地看着她的嘴,可欣照例翻个白眼)可欣,我想抱抱你(他的眼神会绕着她转一圈,可欣又是一个白眼)等等。。。可欣做出的反应,常常引起拉泽的惊异,应证了自己的猜想。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又到了周五,可欣下山的日子,拉泽忍不住拉着可欣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直到孩子们在旁边起哄,可欣满面通红地掰开他的手指,答应下次一定带他一起去,他才像个失落的孩子,无奈地望着可欣转身走远。他知道可欣答应他的事,一定会做到,靠自己拄拐下山是不现实的,可他(除了可欣,反正也习惯了)不想麻烦别人,他不知道可欣打的什么主意,左猜右猜,猜不出来可欣会怎样带他下山,困在这里,快10年没再去过木里镇了,真想去看看有了哪些变化?
拆开轮椅那些东西的包装,他一点儿也没怀疑可欣告诉他的话:以前服务过的慈善机构资金链断了,一个和自己关系很好的朋友清理库存,可欣知道后向他要来的,一分钱没花,为了不给那位朋友制造麻烦,对村民说是残联发的。至于衣物,是可欣送给他的谢礼,可是他坚持不收,直到可欣说可以记账,等他工资要回来了,和伙食费一起还她就行啦,如果他还过意不去,可以计活期利息(这人根本搞不明白银行计息)。他也就不好意思、满心欢喜地收下了。马上要过冬了,凭他现在的衣物确实很难熬。坐上轮椅,坐宽好像是定做的一样合适,滑动起来也很轻便,可欣说下周用轮椅推他,一起下山,到县城去玩,让他先自己练练使用技巧。再试了试支具和足托,非常合用,戴上这些,再用拐杖或助行器就方便多了,助行器他一开始用不惯,后来不上课,他就经常用助行器了。可欣建议他挑其中一个感觉舒服的足托,晚上睡觉也带着试试看,可以改善足下垂带来的痛苦。那对黑色的松永CMS-80M加厚防滑腋拐,他非常喜欢,因为很轻巧,可欣帮他买的衣物都是黑色的,拐杖几乎可以隐形,而且拐头防滑,比他自己做的精巧多了,以后就可以少摔几跤了。那对可折叠的腋拐试了试也不错,放在轮椅背包里,方便两者转换使用。坐便椅上面还有一个活动椅面,放上去后,就像普通的扶手椅。可欣告诉他洗澡的时候,可以用她的淋浴帐篷和太阳能冲淋袋,配合坐便椅使用。(她看过视频后,知道他像只猫一样爱干净,每周都会趁她不在冲冷水浴)他开心不已,试试这个试试那个,不熟练地操控着轮椅转来转去。可欣实在困到不行了,把轮椅上的他,推回他自己房间,帮他把洗干净的脚穿进厚毛巾袜(这种袜子保暖透气,可欣买了一打)里带上足托,好不容易把拉泽小朋友哄睡了。
第二天早上,可欣起床后发现拉泽已经在操场上练习支具和腋拐的配合使用,步态很熟练了。他扭头看见可欣,喜笑颜开地喊道:“可欣,快看我!可以这样走了!”只见他递出右拐,提髋提起左腿,低头并扭向摆动腿的对侧,稳稳地迈出一步,再递出左拐,右腿同样稳稳地迈出一步,行进速度相比以前快多了,比较接近正常步态,还能不时得意地侧头看看可欣的反应,以前他只有在完全止步,艰难地调整好腿脚位置,确定平衡了,才能敢抬头看向可欣。确切地说,以前他根本只是依靠上身力量和双拐在艰难地挪动,从他房间到可欣房间要挪10分钟左右,(而且还是平地,如果有个小台阶什么的,膝腱、踝关节都锁不住,膝盖左摇右晃,抬腿的时候有时过高有时过低,踝关节松松垮垮的,脚会虚软地左右摇晃,有时会引发短时间的踝阵挛,蹭啊蹭,脚背要蹭半天,脚尖才能虚虚搭上台阶,再整只脚蹭上去)照现在的速度2-3分钟就行了。看见佩戴支具后的功效明显,拉泽行走能轻松一点,笑得那么幸福的样子,可欣也欣慰地笑了。
拉泽又坐到轮椅上,试着向前划、往后退、拉下手刹、加快速度。可欣转身回屋做玉米烙,正往做好的玉米烙上面撒糖,拉泽在房门口,手扒着门框,头向前伸着喊她帮忙,他想进来,轮椅被低矮的门槛拦住了,他还不知道有翘轮的技巧,可欣把他推进来后,他拿着轮椅工具,让可欣帮他一起调节坐高、轴距、铝合金护裙板的高低,调节靠背的松紧,都弄满意了,可欣让他洗手吃早饭,他急急忙忙把玉米烙和粥倒进喉咙,食物还在嘴里没咽下去,就急着让可欣把他推出门,他自己在操场上揣摩操控轮椅的技巧。可欣想起自己考驾照桩考的情形,把2根木头间隔1米左右竖立着,让拉泽倒进来试试,不能碰到,拉泽可以挑战有难度的动作,非常兴奋,马上试了起来,前面几次都碰倒了木头失败了,不过他非常聪明,很快总结了失败的经验,再试就马上挑战成功了。可欣又想了新的关卡:用10根木头每隔2米竖立着,让他用轮椅走S形,在2米空档穿过,不能碰到木头。随后就由他自己练习,自己回房准备午餐,孩子们不在学校,中午可以不吃土豆啦~\(≧▽≦)/~啦啦啦。准备到一半,拉泽有点气喘的告诉她自己过关了,可欣把他推进来,喝水休息一会儿。拉泽现在正在兴头上,那肯消停,又软磨硬泡地让可欣帮他设置新关卡,可欣推他出门,调整了2根木头之间的距离,把它们缩短到1.5米,让他去试,木头倒了叫她出来,自己回房继续为午饭奋斗。等拉泽气喘吁吁地又喊她时,她已经做好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了,做了6块面拖大排骨,火候恰到好处,外面煎得金黄,里面肉质嫩滑,肉汁鲜美,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还做了干煸四季豆,番茄蛋汤。不用她说,拉泽自动把轮椅锁定在书桌(兼饭桌)前,眉开眼笑大口开吃了。可欣端起饭碗,看着他心想:一个肉食动物,吃素吃了那么久,真是难为他了。就又夹了块排骨放到他碗里,拉泽抬头对可欣笑了笑,又埋头吃起来。饭后,可欣边洗碗边听拉泽夸她排骨做得好吃,说他上午练习的心得,在可欣的建议下,拉泽睡了一会儿午觉,可欣再把2根木头之间的距离缩短到1米,拉泽连划了2个S形,速度太快,轮椅突然侧翻了,他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双手撑地一点点把轮椅弄回原位,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练习,可欣见他没事,才放心回屋做自己的事了。
周一,拉泽穿着新衣服划着轮椅出现在教室时,引起孩子们的惊喜尖叫,一起拥着他到操场上,把他当火车头,推来推去,乱哄哄的在操场上跑来跑去,他一个没注意,也不知道是谁推的,他向前栽倒在地上,可欣过来扶他时,孩子们在身边互相指责:“沈老师,是他推的,是他推倒拉泽老师的,是他!是他!”可欣大喝一声:“都安静,回教室坐好!”这帮调皮可爱的小家伙们做鸟兽散。可欣帮他做了简单检查,确定他没事,才扶他坐起,拍打灰尘。拉泽安慰可欣:“我没事了,你回去上课吧。”孩子们的新鲜劲也就维持了3天,就对拉泽的新装扮习以为常了。
周四傍晚的一场大雨,让拉泽巴望了好几天的木里之行改期了。也迎来了两只饥肠辘辘的“落汤鸡”---童立新和杨勇,这两个停水断电,校舍还大面积漏雨,气温急剧下降,据说已经挨饿受冻了2天的“灾民”,他们在距离可欣最近的村小支教,步行距离一个半小时左右,在西昌培训时很聊得来。他们是大学应届毕业生,都比可欣小,就叫她可欣姐。可欣买了山寨机,第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就是他俩。可欣眼睁睁看着一锅红烧肉(10多斤,本周最后的肉菜储备)外加里面的15个卤蛋,以明显下降的速度,被3个吃货(加上拉泽),吃得只剩肉汤,端上去的蔬菜,上一盘,光一盘。2斤米饭,可欣盛了一碗后,最后只见小童捧起高压锅把最后一粒米也舔干净了(事后可欣反复多次冲刷那锅),还满足地叹了口气,打了个饱嗝,烤着拉泽准备好的火盆,拿可欣的电吹风把湿透的头发都吹干后,满血复活。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向可欣倒苦水,说着说着还互相拆台,跳起来互拍头皮。小童嬉皮笑脸对拉泽说:“拉泽,别怪我没大没小,称呼你拉泽老师,太见外,对吧?叫拉泽哥,太娘了!小姑娘这么叫听着才舒服,对吧?”拉泽笑着点点头。杨勇插嘴:“那可欣姐比拉泽小,我们应该一视同仁,就叫可欣,别加‘姐’了,好吗?”可欣也笑着点头。小童挑衅:“‘仰泳’!你小子没良心啊!刚刚把可欣姐这里的粮食都祸害完了,就翻脸不认账了!连‘姐’也不肯叫一声,没大没小!可欣姐,以后这鬼子来了,别让他进村!别让他带走一颗粮食!”杨勇飞扑到他身上,拍头皮:“叫你别叫我‘仰泳’,别叫我‘仰泳’!!!”小童一边挡招,一边反驳:“有本事,你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了呀!‘仰泳’~”两人像说对口相声的,说到最后演变到在场的人,谁没把身份证放桌上,谁就不是人的份上。拉泽是时刻准备着下山的,所以身份证一直放在冲锋衣内袋里,当下就掏出来,马上被小童发现问题了,他的还是第一代身份证,过期了,去派出所换新证的话,要被回收,也就是说上面那张拉泽青涩时代唯一的照片就没了,可欣用手机拍下正反两面,给拉泽留下做纪念。藏族热情好客,拉泽挽留他们先住下,下雨路滑,山路危险。小童说他们已经放了学生假(下雨天没几个学生上学),他们两个打算先在这里借住两天。拉泽的房间也在漏雨,四面透风,潮湿阴冷。可欣早就把防潮垫做成天幕帐篷,防寒防雨工作做得很到位,房间里小童和杨勇就把拉泽床搬到可欣房间,把拉泽给可欣做的床合并成一张大床,他们3个男生睡,可欣还是睡自己的帐篷。拉泽睡的位置正好是最靠近可欣的,窗外风雨声依然,两个人却有着心照不宣的温暖。
早上,可欣开了一袋10个真空包装的嘉兴大肉粽。这种食物很难消化,中午和晚上的压力就小一点。果然,他们每人吃了2个大肉粽后,中午的食量就比较接近正常人了。可欣做了五菜一汤:拿剩下的最后一点肉末做了辣椒塞肉和鱼香茄子,再往昨天剩下的肉汤里,放了笋干,做成道笋干煲,用8个鸡蛋炒了个葱花蛋(还剩25个鸡蛋储备了),做了个奶油花菜,拿出2个桶装(方便面一样的速食汤)的做了一锅淮南牛肉粉丝汤,还是做了2斤米饭(赌他们被粽子塞饱了),吃着可欣做的饭菜,小童长吁短叹,半真半假、嬉皮笑脸、故作陶醉地对可欣说:“可欣姐,你看我怎么样?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等张哥来了,我一定强烈要求把你和‘仰泳’互调,让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从我眼前消失!从此做一对你做饭来我教书,夫唱妇随、双剑合璧的神仙眷属。”阴雨天气,拉泽的旧伤作痛,坐轮椅方便,可欣怕他够不到菜,一直留意他的筷子,只见拉泽忙着夹菜的手一顿,抬眼一看,他又盯着自己,眼神中分明是:“不要!”的意思。可欣被他逗笑了。他垂下眼,继续吃。杨勇和小童胡闹惯了,一时失言:“小童!你真是好意思,把可欣弄去给你做饭,你让拉泽个残疾人怎么活!?”这话一出立马冷场,他马上拍打自己的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拉泽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啊?!可欣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和小童闹着玩,说话没过脑子,你千万别生气!”拉泽脸上苍白,脑海里一直响着“残疾人怎么活!?”这句话,面无表情呆愣在那里。杨勇道歉的话,一句也没听见。原来在可欣朋友的眼里,自己只是个残疾人。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出来呢?同是男人,他知道小童对可欣是有点意思的,可欣和他在一起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和自己在一起哭得很伤心。。。他瞬间钻进牛角尖里,消沉起来,像木雕泥塑一样,一动不动。可欣使了个眼色,让小童带杨勇先出去。她蹲在轮椅边,把轮椅上的拉泽转过来,面对自己,柔声叫他:“拉泽~”他深邃的眼睛低垂着,可欣看着他浓密的睫毛,看不透他的想法。可欣真希望现在他能抬眼用往日充满欲念的眼神紧盯她,虽然平时她都会用回避,来警告他不要越界,可是比起现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呆滞至少有活力和希望。“拉泽,原谅小杨好吗?他只是有口无心,再说他已经道过歉了,他们俩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来向我们求助,你这样大家会很尴尬下不了台的!”可欣轻轻摇晃拉泽的双腿膝盖部位,劝说道。拉泽看着放在自己膝盖上可欣的手,被她双手接触的部分却没有丝毫感觉,一股更强烈的无奈,把他的心情往谷底拉,他木然地一言不发。可欣有些生气了,拉泽是残疾人---哪怕他再不愿意面对,这也是一个回避不了必须接受的现实。他将三十而立,闹情绪也要有限度,要看看时间、地点、场合。童立新和杨勇,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出身,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是他们千里迢迢,带着美好的愿望,跑到这大山里来支教。住的是漏雨穿风、光线昏暗、像鬼屋一样的破烂房子,吃的是半生不熟的夹生饭(这几天没米了,连夹生饭都吃不上),喝的是平时洗脚都不会用的黄汤水,(没有经过过滤、消毒、除味的蓄水池里的水,一到下雨,泥水倒灌就浑浊),面对这种生存条件,他们都没有放弃理想。难道不值得别人去帮助吗?拉泽给脸色他们看,他们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呆着。下这么大的雨,且不说山路湿滑危险,回去路上会不会出意外?回去了房子漏雨漏成那样,难道真让他俩冻死?就为杨勇那句无心的话,拉泽就只想着自己多难受,不替别人着想了吗?她有些气冲冲地说:“拉泽,这点小事,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翻篇吗?难道要我叫张哥来跟你打招呼?”拉泽听可欣这么说,也生气了,暗自腹诽:他们都是支教来的,只有自己是外人,还是一个残疾人!拉泽把可欣看得很重,他不能容忍在可欣心里,别人比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