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然而,有的时候可怕的并不是鬼,而是……人。
眼见着那陪嫁丫鬟瘦若枯木的手指一寸寸扣上土壁,二人的心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再厉害的人他们都见过,鬼可确实是第一次见。本来唯物主义论者的澹台亦筱,从十年前也侧地不相信什么物理化学这一说了。
虽然澹台林晓是她姑姑,但这并不代表她一定会放过她这个未曾谋面的侄女儿。
楚子翟剑眉微皱,黑色的衣袍在他的眼前晃过,隐约露出洞下微明的一线红光:“小心!”话不及行,楚子翟伸手将澹台亦筱揽入怀中,黑色大氅裹住她的明黄花纹夜行衣,同时,玄色皂靴上的一对碧色翡翠击在澹台林晓和陪嫁丫鬟的眉间。
一霎间,阴云蒙月,皎星隐目,那最后的一丝异色也被遮蔽。寒风砭骨,摧枯拉朽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她团团围在黑暗之中。
她靠在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他的身上很暖,味道很好闻,是穿封常用的龙涎的味道。此刻他给予她的温暖,一如寒风中的暖阳,让她沉迷其中。
……
楚子翟千面鬼王的名号,和芍药舍混来的名头一样,绝对不是易得而来。那两颗碧色翡翠准确地打在了两人的眉间,二人顿时动弹不得。而楚子翟眼中紧盯的那一抹红色,在静止的二人身边,摇曳得格外醒目。
“走!”见两人不动,澹台亦筱这才从楚子翟怀中挣出,抢先跳下洞中。
没了她特有的百合味道,楚子翟有一瞬的失神。随即醒悟过来,随她跳入洞中。洞中二人果然静止不动,睁着的大眼睛在此刻也是格外的吓人。
地面上的惊雷在洞旁炸响,洞旁那棵行将就木的老树,不堪重负,成功地横在洞口。又是一道闪电,精准地劈在树干上,碗口粗的树干霎时从洞口落下。楚子翟和刚才一样将澹台亦筱揽入怀中避到一旁,下落的两截树干精准无误地砸在澹台林晓和陪嫁丫鬟的头上,二人顿时倒下,再无生机。
澹台亦筱眼见着姑姑倒下,顾不得什么鬼神之类的,轻轻推开楚子翟,缓缓走向二人。伸手查探,二人的身上冰冷刺骨。要么是死了很久,要么……她们就不是人……
楚子翟抬步过来,自然地揽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右手向二人身上探去,竟然--好硬?
剑眉在眉心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楚子翟看向澹台亦筱,澹台亦筱同时转眸看他。微微点头。得到认可的楚子翟放开她,反手将腰间的软剑抽出,抬手刺向陪嫁丫鬟。果然,“噗”的一声。当他再将剑抽回来时,没有一丝血花。
澹台亦筱皱眉,见得这般场景,便什么也不管了。学着他的样子,挑开澹台林晓的衣服--
木头人!
难怪她刚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就连树干砸下来都没有丝毫偏转。至于那陪嫁丫鬟……楚子翟将衣物挑开,果然,陪嫁丫鬟同澹台林晓一样,也是个木头人。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四肢和眼睛都分别由几不可察的金丝银线牵拉,深入洞壁。这就是为何刚才澹台林晓丝毫未动,而陪嫁丫鬟却能以指扣壁,缓缓向上爬。
“这些金银线还挺漂亮。”澹台亦筱瘪瘪嘴,为毛她娘这么有钱?连木偶都用金线牵着玩:“我娘怎么没给我留点,给我当陪嫁也好啊……”
“这种金银线你还是别要的好。若要好的,煊王府里多得是,反正你也不是没去过。大半夜的,还昭然从王府出来。”楚子翟嘴角邪笑,挑眉看她。
澹台亦筱甩给他两个卫生球,闷声道:“为……什么?”毛线……她忍了,她不能骂人,她很文明,她有素质……“这是我娘的,我怎么不能要?”
“因为这是……”楚子翟话尽一半,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捻了捻丝线,又凑到鼻前闻了闻,道:“这是霞帔上的金银线。”
澹台亦筱与楚子翟对视一眼,遂齐齐出掌,打向洞壁。“轰”的一声响,沙石飞走,洞壁裂出一道二指宽的裂痕,而牵着陪嫁丫鬟的金银线正嵌在裂痕中,一路直通洞上,而线的末尾,正巧系在树的首尾两端。刚才树还未断时,夜风吹着树梢,所以丫鬟的手指眼睛也跟着动。而系着丫鬟腿脚的金线正系在树根,毫发未动。
“我娘不会把自个儿的霞帔拆了牵木偶玩吧?”
“继续拉,就算拆了霞帔,上面的金银线绝对不可能这么短。若是你娘的霞帔只有这么点金银线,何来你娘下嫁你爹的盛世婚礼?”
“那就拉吧。”澹台亦筱开口,手上动作丝毫未停。右手勾住金银线伸手牵拉,楚子翟见她如此,也并未闲着,上手帮忙拉线。
果然,随着丝线缩短,枯木被缓缓吊到地面,当树根缓缓直立在地面上后。再拉丝线,果真有了阻力,难以拉动。
“继续!”楚子翟知道不对,喊道:“一定有东西在里面,拉!”
澹台亦筱明白他的一丝,注入内力继续拉。很明显,她这边的拉力变小了,而她知道,后面的阻力越来越大。
约莫半盏茶后,二人的努力果然有了成效。朱红色的嫁衣,明黄色的凤冠,绣着金银龙凤的霞帔,尽数被他们拉下来。
楚子翟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
凤冠上,金碧辉煌的首饰与一般新娘凤冠相比没什么特殊之处。惟独那额头处的凤凰振翅,雕镂得栩栩如生。羽毛历历可数,不衔接处皆以镂空为雕,嵌以白色珍珠,凤凰口中含着额坠,由大到小三颗夜明珠由金链连缀而成。血红色嫁衣上薄纱清透,金丝银线蜀、粤、苏、湘四大绣种精美的龙凤游戏图在嫁衣上飘然若仙,霞帔上的金银线尽管已被二人拽下不少,但上面还剩下大部分的丝线,仍能看出上面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绣出缠枝的连理同枝和游戏的鸳鸯戏水。澹台亦筱抽出的,正是鸳鸯,而楚子翟抽出的,正是连理树。虽是两个不同的图案,但很明显,那仅用一根金线和一根银线绣成的,而两人拿着的,正是两个线头。霞帔当中,正有一个黄布包裹。
澹台亦筱甩出袖中的几枚飞镖,从四个角扎入。飞镖插在洞壁上,在火折子的光下闪着幽光。
“筱筱,你几个月前把我从仙客来赶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想过一句话?”楚子翟猛地回了一句,将澹台亦筱吓了一跳。
“你指哪一句?”澹台亦筱蹙眉,她好像想过很多,不过……没什么好话而已:“我好像想过很多话……”弱弱地回了一句,这确实是心声,因为她真不记得了。
楚子翟却不着急回答,手里的丝线缓缓绕了几个圈,言语淡淡:“你将我从仙客来赶出来三次,最终是龙丘将我彻底赶出来的。你不记得了?”
好啊,不说还好,一说她这才想起来。这就是姬慕枫跟她提过的,龙丘擅自读了楚子翟心的那一次。很好,她想起来了,记得很清楚。
“行了,我记起来了。”澹台亦筱已经没了刚来时的兴致,手里拽着丝线,兴致缺缺:“我是想过‘我要是让你再进来,我就跟你姓’,满意了?”
楚子翟却对她突然的冷淡视若无睹:“你可知什么时候你能跟我姓?”
“什么时候?”这种随别人姓的情况可以有很多,认干爹都成。
“你嫁给我之后,自然就随我姓了。”楚子翟笑得很开心,这种揭晓谜底的感觉,让他格外开心。
“这样啊,那你别想了。”澹台亦筱转转那双和齐季嫣相似的大眼睛:“我已经和乔羽曦定下来了,等我及笄了,我一定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