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沧行一眼就看穿了陈正河的如意算盘,开始时还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瞬间就释然了,因为这可能也是他与韩珍、耿飚的不同之处,后两者出手都有切磋武艺的考虑,而陈正河则是单纯地杀人拿财。
“姑娘,你觉得这位大叔如何啊?”
“哎,他年纪也太大了,招式也不磊落,小女子不喜欢。”
“那我只能再撑一阵了。”
即使在谈笑间,谢沧行的动作也毫不迟疑,当陈正河的大刀再次扫来时,他正被那柄神剑压得直不起腰。于是干脆顺势低头俯身,让神剑与大刀惊险地擦过,但是他此时因为俯身,弯腰弯得太狠,所以再也无法站不起来,双手就这样按在了地上,总算没有趴下来。
谢沧行修行了大量的拳法,其中就包括象形拳,通过对动物的模仿来学习运功的法门,如螳螂拳、鹤形拳、虎形拳等等。因为动物往往更加敏捷,比如螳螂可以轻松跳出超过身体几倍的距离,猎豹更是行如闪电,连一般的轻功高手都赶不到,那么借鉴它们的运力法门就显得极为重要。而谢沧行此时被压得双手双脚撑地,腰部高高躬起时,动作显得极为不雅,但也给他发挥象形拳的经验提供了机会。
只见谢沧行趁着铁剑的重心转移到上半身,而下半身压力陡剪的机会,猛地缩回双腿,将身子蜷在了一团,同时奋力扑掌仰头,使身体向后倾斜,当重心即将再次转移到下半身时,双脚猛地一蹬地面,身体居然就此从地上直直地站了起来。
这一缩、一蜷、一扑、一蹬、一跳间,谢沧行施展的正是象形拳中的“蛤蟆拳”。
“蛤蟆拳”虽然形象不雅,但在背负六百斤重的铁剑,以及大刀缠身的险境中,能够如此灵活地施展开来,令在场众多的武林同道在欢笑之余,也不由得连声叫好。
而陈正河也不犹豫,趁着谢沧行刚刚起身的当口,便再次抡出一刀,这次他变换了目标,只见刀刃割裂空气,直取谢沧行的两条小腿。
蛤蟆以飞行的昆虫为食,只要发现目标,就会在跃起后吐出长长的舌头,精准地捕获猎物并将其卷入口中;而谢沧行刚刚施展“蛤蟆拳”中一系列的蓄力和腾跃姿势后,还没有使出最后一招“舌击”,不由憋得难受,于是决定不再被动挨打,而是主动发起反攻。只见他用所剩不多的体力,牵动双腿上的肌肉,猛地从地上跳起。但是身负神剑,也不可能跳得太高,离地一尺已是极限,于是谢沧行又在空中蜷起了双腿,这才让大刀擦过自己的鞋底飞了出去。
正在这时,陈正河握持刀柄的双手,突然缩回去了一只,然后那只手冲着谢沧行就是一记劈空掌。
“坏了!”
站在周围冷眼旁观的谷风奇,此时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为谢沧行感到担心,因为陈正河现在突然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原来不仅是大刀高手,更是内家高手,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劈空掌,足以要了半空中毫无防备的谢沧行的性命!
可事实证明他过于担忧了,只见谢沧行蜷曲双腿的时候,身体已经在铁剑的重压下开始下落,所以大刀掠过,劈空掌飞来时,谢沧行便猛地瞪直双腿,双脚砸在地面上,随即反弹着谢沧行的身体向前倾斜着就飞了出去,不过只飞了半尺不到的距离,但还是躲开了陈正河的劈空掌。所以谢沧行又刺出了掌中长剑,如同吐舌猎敌的蛤蟆,精准地刺穿了陈正河的小腿。
陈正河吃痛之余,弯下腰来,谢沧行已经拔出了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尖上挑,轻松地刺穿了下巴上的软肉,扎进了他的脑子里,绿衣中年大刀陈正河就此毙命。
在尸体后仰轰然倒下时,几乎有八个人同时上前,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地上的谢沧行,齐齐地将兵器扎去。
谢沧行此时被重剑压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这样的良机谁都不愿错过,但是当第九个人遇冲上前去时,站在众人最前方的谷风奇猛地拔出长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被拦住的剑客是个满面伤痕的高个子,那一道道的沟壑喷薄着愤怒的气息。
“别去。”谷风奇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可是好机会。”
“送死的好机会?”
“你什么意思?”高个子定睛向战局看去,但因为每个人都背对着他,围住了谢沧行,所以只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此时他倒在地上,武功再高也没用。”
“你忘了,这世上有一种躺在地上才能使用的武功。”
“地堂功?”高个子脱口而出,但随即摇了摇头,“地堂功是腿法,不是剑法。”
“蛤蟆拳也是拳法。”谷风奇说着,嘴角不禁轻轻勾起,“不也被他变成了‘蛤蟆剑’?”
话音刚落,只听见前方战圈中发出了阵阵惨叫,然后数柄闪亮的刀剑已经磕飞到了半空中,当落在码头上的时候,它们的主人有些已经跌入洞庭湖,有些已经则腾腾后退几步,**着倒进了人群中,很快就被古道热肠的侠客们架着送到了一边,在那里,早就有他们刚刚从四里八乡请来的郎中在等候着了。
此时,刚刚喷溅在空中的鲜血,已化为雨雾纷纷扬扬地落下,可以刺激灵魂的血腥气就此弥漫在谢沧行周围。
只见他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反握着长剑,正伸出鲜红的舌头,舔舐着右手手背上的剑痕,而那双清澈的眸子,则爆发着异常狂热的眼神,如同火山喷发般,似乎要烧毁眼前的一切。
见此情形,花船上的侍女不禁淡淡地舒了口气,而包括高个子在内的许多人,则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然后向谷风奇投去了感谢的目光:“你说的没错,他果然把地堂功,变成了地堂剑。”
“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内外贯通、人剑合一、举重若轻、举轻若重——”
“秋兰叶说的没错,谢沧行的境界实在高出我们太多。”谷风奇摇了摇头说道。
“谷大侠,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有些人感谢刚刚谷风奇所给予的帮助,又听了他对目前局势的了解,所以竟将求助的努力指向了他。
“这个——”谷风奇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请自己拿主意,于是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不太好吧,毕竟在下跟谢沧行,还是有点儿交情的。此次前来,只想观战,不为杀人。”
不远处的谢沧行听到了这话,便缩回了舔舐伤口的舌头,笑着冲谷风奇喊道:“谷风奇,此时不必再讲什么交情,若你看得起我这颗大好头颅,就快些上来拿吧!”
“谢沧行,这可是你说的。”
“这颗人头,谁拿不是拿?让毫不相识的人拿去,还不如让有些交情的人拿去。”谢沧行满不在乎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无情了。”谷风奇说着,转过身去,冲着所有人喊道,“各位兄弟朋友,请听我一言,秋兰叶虽然说,现在就是杀谢沧行的大好时机,但事实上大家也看出来了,这谢沧行就是个怪物,若我们一拥而上,就算杀得了他,也不知会折损多少人。此时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咱们练武之人,讲的不就是个光明磊落吗,要打就真刀真枪地打,背地里耍心机算什么事?”有人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切磋武艺当然要光明磊落,可现在,我们是在杀人,而杀人讲究的就是,消灭对手,保护自己。”谷风奇拍着胸脯解释道。
或许是刚刚死得人已经太多了,大家都知道,若是力敌的话,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虽然他们很多人不怕死,但也不想白白去死,所以打心底里并不排除智取的主张,关键没人愿意把这主张说出来,生怕别人因此笑自己贪生怕死。可现在谷风奇既然出了头,大家也就心甘情愿地就坡下驴了。于是有人便问道:“那我们怎么保护自己,消灭对手?”
“谢沧行现在体力、罡气皆无,而吃饭、睡觉才能恢复体力,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给他水喝,不给他饭吃,他一打瞌睡我们就拿弓箭射他,总之绝对不能让他恢复体力;而谢沧行还练过先天功的,可以靠吸收天地灵气来恢复体力和真气,所以我们当中会仙术的兄弟姐妹,在他周围布下结界,断绝天地灵气与他的接触。总之是要他的体力、罡气永远得不到恢复,那他的状态就会越来越低,我们的胜算也就越来越大。”
听了谷风奇的话,众人这才幡然醒悟,纷纷称赞谷风奇神机妙算。
但谷风奇却无奈地摇摇头:“这算什么好主意啊?”
“谷大侠,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我们的目标是杀人,只要办法可行,那还管什么有用没用?”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时间拖得越久,跟谢沧行有仇的、贪爱美色的、想要十万两白银的人,就会越聚越多。到时候这颗十万两的头颅花落谁家,就不好说了。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的——”谷风奇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启明星。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