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雷抹了抹眼泪继续写答案，轻音乐背后像是流水、像是女人在吟唱、又像是管风琴低鸣的声音还在继续，教室里一团乱糟糟。
“不不，妈妈，我错了，我错了。”布拉德雷一边书写，一边在那里喃喃自语。
冰无败觉得这一切真是荒诞通顶，难怪那个前“S”级学长会吞枪自杀。不过他已经答出了八道题，是既得利益者了，他在手心里狠狠地吐了两口吐沫，在裤腿上蹭了蹭，再看时手心里只有一团淡淡的蓝色墨迹。
他心里得意地笑，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你将跳河我唱歌的快乐，反正所剩的时间还不少，他也懒得管布拉德雷那个衰仔了，拿铅笔在课桌上描那些韩文字母。
他小时候数学考试打完所有的题之后就会在试卷反面画乌龟来打发时间，也不验算，这个习惯多年来不改……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愣了一下，记忆有点儿模糊，他记得自己的考试一直都是不去的，怎么会有那么慵懒地在卷子上画乌龟的时候呢？
记忆中每次都是找个地方打发时间的，可为什么那种下午阳光照在身上，他在昏黄的纸上画乌龟的场面那么清晰？
他觉得有点头疼，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人脑子有点乱。
他一边随手把那些“钥匙扣”的圆圈都涂成实心的，一边偷眼去看那个冰雕般的女孩，在别人都疯疯癫癫的时候，只有她的腰背挺直如细竹，和冰无败一样正常地答题。
冰无败怀疑优无暇会不会把这答案卖两遍，从优无暇的穷困和下作无耻的风格来看，这不是没有可能。
女孩不在那里，坐在女孩座位上的人正看着冰无败，坐在课桌上，晃悠着一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
监考的风纪委员会主席怎么会允许这个男孩进入考场的？冰无败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
男孩冲冰无败缓缓地招收，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冰无败身上。
冰无败觉得自己没什么选择，他推开旁边哭哭啼啼的布拉德雷，一步步走向男孩。
男孩冲冰无败比了个手势，似乎是示意他到窗台上“上坐”，然后自己轻盈地翻到了窗台上坐着，把两腿放在外面晃悠着。
冰无败疑惑着在他身边的空儿里坐下，借着落日的光，他终于可以仔细打量这个男孩了。
冰无败从来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像他那么漂亮，一张圆润的脸，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稚气，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高雅得好像不曾踩过灰尘，他靠在爬满绿藤的窗框上远眺，黄金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
他的安静让人不忍心打破，路明非也只能跟着他去看落日下的光明学院，看男孩脚踝处露出的雪白袜子。
“嘿，我叫冰无败。”冰无败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打个招呼。
“我叫路明非。”男孩眼望远方，轻声说。
冰无败想他是在开玩笑，路明非他最熟了，那段时间整天跟他睡一个屋的标的，跟他同校，小时候长得还是很可爱的，不过现在长了满脸的痤疮，拿像素低的手机照点大头贴还要加个柔光效果然后放在博客空间里，写一写对人生很绝望的悲情句子勾引小女孩。眼前这个男孩跟路明非相差十万八千里凑不到一块儿去。
“夕阳？你上来啦？”男孩慢慢地把头扭过来看着冰无败。
冰无败吃了一惊，“夕阳的刻痕”确实是他QQ上扮女生的名字，他用这个ID调戏路明非，路明非每次看他的头像上线都会说这句话。“夕阳？你上来啦？”
这句简简单单的问候，路明非每次在屏幕上打出来的时候都会让冰无败觉得有一种很急色的期待，而这个男孩说同样一句话，却是完全另一种感觉，就好像是——
他知道你一定会来，在那里，在那一刻。
“你在耍我？”冰无败内心里想要从这个奇怪的感觉里挣扎出去。
“他们都很难过，即使那个笑着跳舞的女孩，你不难过么？”男孩瞥了一眼教室里的人们，他们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场乱哄哄华丽舞台剧的观众。
“不难过，难过什么？我觉得他们都是神经病。”冰无败耸耸肩。
“他们是真的很难过，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的东西，你心底最深的地方时哪里？”男孩伸出一根手指，在冰无败的胸口戳了戳。
“比心还深……那就到胃里了。”冰无败想说句烂话来打破这种优雅、哀伤又咬文嚼字的对话气氛。
“人类是种很愚蠢的东西，你也是，你和他们的区别只是，你是故意要让自己愚蠢的。”男孩淡淡地说，
“你不难过，是因为我代替你难过了。真残忍，不是么？”
这个“路明非”对着冰无败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在阳光里很灿烂。
“搞什么？我们是在很有感情地讨论两个男性之间的爱么？你这个台词非常小言你不觉得么？”冰无败嚷嚷。
他比这个男孩大了好几岁之多，却丝毫感觉不到年龄阅历上的优势，对方那些淡淡的话始终在紧逼着她，让冰无败渐渐失去抵御的能力，像是被锁在水池中的人看着谁慢慢地上来就要淹过自己的嘴巴。
男孩没有理会他，默默地看着夕阳发呆，太阳正在坠落，最后的光明里，两行眼泪无声地划过男孩的面颊。
冰无败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了，这一刻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绝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地过来，就要覆盖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