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青山镖局是中原武林各大镖局中,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黑白两道都要敬其三分,大小镖局直通五湖四海,无论是塞北还是江南,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能看到青山镖局那极其显眼的镖旗。
青山镖局旗下有数十名出色的镖师,不同的镖师还有各自不同的镖旗作以区分,如今,青山镖局排名第一的大镖头是总镖头的大弟子石洞灵,因此石洞灵的镖旗,就是青山镖局最有分量的镖旗。
一般情况下,只要镖车插上石洞灵的镖旗,并且走的是固定的镖路,就代表着这趟镖绝对是万无一失,即使石洞灵本人没有亲自出马。
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所有敢劫石洞灵镖车的人,都已被石洞灵的铁剑斩尽杀绝了。
皇甫一鸣建议谢沧行挑战天下群雄时,曾提起过石洞灵的厉害,那是几乎与他不相上下的武林高手。所以谢沧行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挑战石洞灵的打算,可是就在他前往江南霹雳堂的路上,在一个热闹的镇子里,正好碰上了青山镖局的镖车,好胜心起的他,毅然而然地挡在了镖车必经的青石板路上。
一般强盗打劫,都会选择荒郊野外,所以当谢沧行挡在路前时,镖局的镖师还以为他是个瞎子。
“喂,前面的兄弟,让一让!”
石洞灵作为大镖头,已经很少再亲自保镖了,所以谢沧行遇上的,果然只是插了石洞灵镖旗的另一支镖队,而押镖的镖头则是青山镖局排名第八的镖师,年方三十,以铁棍为兵器的陈溪诺。
只见陈溪诺扛着他那柄八尺长的铁棍,骑着高头大马,与另外三名镖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开路,后面则跟着五辆镖车和十个镖师。虽然集市上很热闹,到处都是逛街的行人,但他们看到陈溪诺那威武彪悍的身板后,都很识相地让开了路,所以镖车走的速度并不慢。
当前面的行人散去,只有一个身扛长剑、体格高大的少年侠客站在路中间,正在急急忙忙地吃手上用荷叶包起来的猪头肉。
陈溪诺以为是这人没注意到镖队,所以便高声喊着让他退避一下,但镖队却没有停下来。
可是,他喊了两遍,少年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吃着手上的东西,陈溪诺便意识到,对方可能是故意找事的,所以在镖队马上就要撞到他时,才挥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这时,少年方才吃完午餐,把荷叶扔到一边,然后伸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又用那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油乎乎的嘴,便开腔道:“你不是石洞灵,为什么镖车上挂他的镖旗?”
“原来是找石师兄的。”陈溪诺暗想道,石洞灵在江湖上名头很大,各路豪杰都想要结交,因此有人为见他一面,故意拦下镖车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所以他并不感到奇怪,便实话实说道:“虽然石师兄没有亲自保镖,但既然挂了他的镖旗,这趟镖就等于是他的了。”
“所以,如果有人劫了你的镖,就等于是劫了石洞灵的镖,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对不对?”谢沧行思索片刻后问道。
陈溪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石师兄如今呆在济州总局,处理上下事务,小兄弟若想找他,就去济州吧。”
“济州,太远了。”谢沧行摇摇头,说道,“我现在要赶去霹雳堂,没时间去找他,还是让他来找我吧。”
“啊?”一听这话,几位镖师忍不住笑了,尤其是陈溪诺,只见他俯下身体,颇有些意外地问道,“小兄弟,我没听错吧,你跟石师兄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他来找你啊?”
谢沧行也笑了,然后大步绕开陈溪诺,然后围着这队镖车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原地,这才说道:“既然这趟镖挂了他的镖旗,那我只要劫了这趟镖,他是不是就必须来找我了?”
“哈哈,你要劫镖?”
陈溪诺不能不笑,以往镖车被劫,都是发生在荒郊野外,且没有走正常的镖路时。如今这趟镖走的是前人走了许多年的镖路,路上的黑白两道都打点得妥妥当当,而且现在又是在人多眼杂的大街上,哪路强盗会在这地方劫镖啊?所以眼前这人肯定不是为了劫镖,而是另有所图。陈溪诺于是问道:“小兄弟——少侠,敢问你姓甚名谁啊?”
“不敢,在下谢沧行。”
陈溪诺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看他目光灼灼,精神抖擞,不似寻常少年,所以也不敢过于大意:“那你师父是谁啊?”
“无门无派,自学成才,没有拜过什么师父。”
这下陈溪诺放心了,对方既然没有什么背景,那就说明这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子,说不定仰慕石洞灵的威名,特地过来拜师的,于是便故作威严地说道:“少侠,我们急着送镖,耽误不起,若你有心毛遂自荐,请到附近青山镖局的分局报名,只要有真本事,且家世清白,就一定能被委以重用,等立下大功,石师兄说不定也会出来给你摆庆功宴。现在,你快让开吧。”
听到陈溪诺说话这么不客气,谢沧行也不是什么修养好的人,于是他猛地一震后背,便将铁剑震出了剑鞘飞向口中,待落下时便被他轻轻握在手里,然后对准了陈溪诺:“大哥,我想你大概没听清楚,我谢沧行,是来劫镖的!”
“小东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位年轻些的镖师,见状就要拔剑,陈溪诺连忙伸手挡住了他,同时露出了犹疑之色。
镖师这一行,最忌讳与人为敌,若是得罪了哪路豪杰,他们老是来抢你的镖怎么办?所以镖师押镖前,总会先到必经之路上的各处山寨拜访,与那里的山匪喝酒吃肉,搞好关系,不让他们来抢自己的镖;而当镖局与沿途的各路豪杰都形成了长期紧密的关系后,一条安全的镖路也就产生了,但关系一旦破裂,也可能会毁掉一条镖路。
所以陈溪诺还是决定与人为善,开腔说道:“少侠,你是缺钱花了,还是想要——”
“废话少说。这位大哥,这趟镖我是劫定了,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群起而攻之,我谢沧行都奉陪到底。”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陈溪诺只好把脸一沉,无论如何,他不能丢了青山镖局的声威:“小兄弟,你可想过,得罪青山镖局的后果?劫一趟镖容易,躲一辈子的追杀可难喽。”
“哈哈,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太多,我只知道,劫了这趟镖,石洞灵就会来找我。然后要么我打赢他,要么他打死我,无论如何,东西都会归还。如果青山镖局不服,还派人来追杀,那我就亲自打上总镖局,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打得服服帖帖,再不敢提追杀二字!”
“狂妄!”陈溪诺猛地一蹬双腿,胯下骏马便是一趔趄,他也如老鹰扑食般冲向谢沧行。
谢沧行知道势不可挡,于是立刻往旁边一躲,这根长棍便砸在了青石路上,留下了一个深坑。而谢沧行也趁此机会,将长剑刺向了陈溪诺的脖子。
当两个人战在一处时,周围知情不知情的行人便都围了上来,看到他们龙争虎斗,觉得十分精彩时,甚至忍不住喝起彩来。而镖队中的其他镖师也没有加入战圈,因为他们武功有限,而陈溪诺使用的铁棍又太长,贸然上前的话,彼此之间都害怕误伤。但他们毕竟是习武之人,看得出一点门道,所以很是放心地让陈溪诺去跟谢沧行单打独斗。因为从战况上看,陈溪诺已经完全压得谢沧行抬不起头来了。
可是打着打着,他们便感觉不对劲了,因为陈溪诺表面虽然占尽上风,其实并没有对谢沧行造成实际伤害。谢沧行一味躲闪,陈溪诺挥舞着沉重的铁棍白白浪费力气,每而且当他想要凭借虚招节省体力时,又都会被谢沧行及时看破,逼得他只能全力以赴。
结果,这一战整整打了三炷香的时间,把陈溪诺累得精疲力尽,他好几次想要抽身,可是谢沧行便会在此时穷追猛打,他只好再次鼓足力量去应付,而后谢沧行又会滑得像泥鳅似的,铁棍根本碰不到他一点皮儿。所以在外人看来,陈溪诺一直稳占上风时,其实局势从头到脚在谢沧行的掌握之中。
最后,当陈溪诺想到,自己终于黔驴技穷,所有能使的招式都使遍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时,谢沧行忽然以铁剑荡开了他的长棍,眨眼间,剑尖已经抵住了陈溪诺的咽喉:“你输了。”
话音未落,陈溪诺已经跟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随行的镖师立刻上前,扶住了这位镖头,他这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小子,要累死我?”
谢沧行摇摇头,指尖拂过伤痕累累的剑身,然后猛地一抛,长剑便飞到半空,然后直直地落进了他背后的剑鞘中。这手绝活顿时引来了阵阵喝彩声。
“大哥你的棍法千变万化,看得人眼花缭乱,所以我只能多看一会儿,才能牢牢地记到心里啊。”
“什么?原来,你是在偷学我的武功!”陈溪诺大惊失色道。
“放心,如果我的天赋能像以前那么高,早就记住你的每一招每一式了。可惜现在天赋大不如前,根本记不住这么多招数,所以只能记住你使用铁棍时的规律和技巧,以及一些出招的法门。至于具体的招式,我学不住,也懒得学啊。”谢沧行说着,大笑两声,走到了镖车前。
其他几名镖师见了,连忙将他团团围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因为陈溪诺已经是他们当中武功最强的了,如今却被眼前这少年玩弄于鼓掌之间,他们怎么还敢在他面前自讨苦吃?
眼见谢沧行就要动手劫镖,陈溪诺忍不住大声喊道:“谢沧行,谢少侠!你可要想好了,只要抢了箱子里的一枚铜钱,那你跟青山镖局的梁子就算结下了!”说完,又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说的也是。”谢沧行此时,居然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要是镖车真被劫了,以后谁还敢找你们托镖啊?好吧,我不劫了。”
没想到,陈溪诺只是困兽犹斗地放了句狠话,谢沧行居然就放弃了劫镖的打算,这令他大喜过望:“只要谢少侠愿意停手,跟青山镖局就还是朋友,哪日到了我们的地界上,要酒有酒,要肉有肉,要女人有女人!”
“哈哈——”谢沧行听了这话,忍不住仰天大笑,“酒我想要、肉我想要、女人我也想要,但我最想要的,还是跟石洞灵分个胜负高下!”
说着,谢沧行忽然一掌砍断了镖车上,那绣着“石”字的镖旗,当镖旗落地时,又在众目睽睽中,抬脚狠狠踩在了上面。